戈止廟堂十六

莫日根哈日查蓋

“大樑廣武忠烈郡王，蕭景宏。娘子以為，他是否能當本王一拜？”蕭巖卻是收回了那嬉笑的表情。
“原來話本子說的是真的啊！”穆姝感嘆，“忠義郡王最後埋骨他鄉，這竟是真的……”
“郡王並無埋骨他鄉，而是榮歸故里。”蕭巖糾正。
“我說錯了，殿下恕罪。”穆姝趕緊福了一福。
“無妨，”蕭巖道，“吟朔不知道就沒事。”
“廣武王殿下？”穆姝想起那個話本子裡一怒就要血流成河白骨填城的男子，不由得打了個冷顫。
“你也認為，他是那般殘忍嗜血冷酷無情的人？”蕭巖拖著穆姝的手緩緩走進去，身後侍衛們都自動保持一段距離。

穆姝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她並未親眼目睹本人。只是坊間風聞而已，可是空穴來風，她也說不好真偽。重陽節的天氣不算好，在這萬里無邊的荒漠裡，還飄起一絲絲雪花。穆姝看著他臉上沾的雪花，忍不住伸手去為他拂去。

“姝兒，”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我的安達，不是你想的那樣。”
“安達？”
“哈哈，我被他影響了。他幼時在北疆長大，學了不少鐵勒語言。安達，就是兄弟的意思。”他的笑讓她安心不少，“不管世人如何非議他，在我心中他就如同兄長一般令人尊敬。”
“聽說鐵勒虎狼成群，能在那邊存活，想必十分不易吧？”穆姝道。
“先王就曾在鐵勒孤身闖蕩兩年，吟朔在鐵勒六年，就做了六年士卒，直到白登城破。若他能一直留在那裡，鐵勒早就該俯首稱臣了，怎會像如今這般猖狂！？”
“廣武王真是天生的將帥，不然也不會與殿下立下這滅國奇功。”穆姝看著墓園內左右兩列排開的武士石像，不由得肅然起敬。
“天生的將帥？從來就沒有這種人。”蕭巖笑得滲人，“忠烈郡王，故義陽侯，故信陽侯他們都是被逼的！梁末拉鋸，亂世紛爭，甚至是我朝的戰爭，都葬送了太多太多的人。一將功成萬骨枯，從來不該是那些無聊文人的無病呻吟！”
“殿下……”穆姝被嚇到了，眼前的殿下一副目眥欲裂的樣子，她不由得倒退幾步。
“是我一時激動了，走吧。郡王最喜美酒，莫讓他等急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石碑前，那是蕭鬆在光復河西四鎮以後才寫的悼詞。沒有華麗的辭藻，沒有過長的篇幅，寥寥數字，就概括了一個皇族短暫而跌宕起伏的一生。
“維太平不易之元，桃李競芳之月，無可奈何之日，遼東輕騎，謹以初春之風，幽州之土，黃河之水，烽燧之火，四者雖微，聊以達誠申信，乃遙致祭於長安樑上柱國大將軍廣武忠烈郡王蕭公景宏墓之前。......
  
公年廿七，生而敏慧，朱唇玉輔，眉目如炬，豐下善盼，出入朝堂目屬之。憶郡王曩生之昔，其為質則金玉不足喻其貴，其為性則冰雪不足喻其潔，其為神則虎豹不足喻其英，其為貌則星劍不足喻其俊。同僚悉羨少年顯貴，女兒咸慕英姿威武。十六封伯廣武，廿二席捲契丹，獲契丹二虎以祭旗，退十萬鐵勒以戍邊。後歲出使東瀛，廣施國威，武道服遠，登臨蒼海。四新郡通商，二屬國上貢。梁民安居邊疆，海盜絕跡內海。官居上柱國，無人可望其項背，唯父巡可與之比肩。 .....


若夫鴻蒙而居囤，寂靜以處，雖臨於茲，餘亦莫睹。傾杯杜康，相逢意氣為君飲；拼將一醉，只為贏得故人來。萬里腥羶如許，千古英靈安在，磅礴幾時通？郡王可安兮，胡運何須問，赫日正當空。 ......”

穆姝彷彿置身於那兵戈鐵馬的時代，千軍萬馬兩軍廝殺。那個英姿勃發的青年將帥發號施令，意氣風發，麾下精兵如雲，無人能敵......可惜這光景稍縱即逝，留下的，只有那道高高揚起的天鷹旗，就像她剛入河西時看到的旗子。

“可惜郡王早逝，不然能和如此一個傳奇人物對酒高歌，也是人生一大樂事。”穆姝道。
“在這個世上，還見過郡王風采的人，恐怕也沒有幾人了。”蕭巖走近石碑，拿出一壺酒洋洋灑灑倒了半壺，“郡王，晚輩又來看您了！您放心，河西四鎮大安，安西火砲軍依舊無人能敵！”
“火砲軍？”穆姝也是四處經商走南闖北的人，這火砲軍可是在梁齊交際之時才建立的，梁朝並無正式建制。
“火砲軍第一任統軍都尉白正贏，就是郡王的幕僚。他早有安排，這位白都尉，先後輔佐四位安西節度使。後來他的兒子死於戰亂，就由孫子白子健繼承其位，不過他現在是副軍都尉，統軍的位置，是吟朔的。”
“可是廣武王不是在北疆？”穆姝有些迷糊了。
“他還是隴右節度使呢，還不是虛名一個？”蕭巖哈哈大笑，“走吧走吧，我帶了一點重陽糕。郡王和仲平兄都等著我們呢。”
“啊？還有人？”穆姝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只能閉嘴不言。
“蕭仲平蕭桂，就是信陽忠侯，他的兒子是如今大齊最年輕的侯爺蕭庭策。”蕭巖這倒是實話，蕭庭策生於吐蕃，到建隆八年才來到長安，當時已經十歲了。如今也才十三歲，當真是最年輕的侯爺，這可讓某些做了幾十年世子的人憤憤不平啊。偏偏這個孩子和他的爺爺一起長住在玉清寺，很少接觸外界，很少人知道他的性格外貌，就連兩位叔叔和很少見面的機會，更遑論蕭巖他們了。
“原來是那位血灑甲瑪王宮的侯爺......”穆姝又想起那些話本子，卻不敢多說，以免自己又說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