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月•染翰成章】生命邊緣的守護者三

莫日根哈日查蓋

PS:今天先發一章，上完班好累


2：17AM

夜班人員自發的分成兩隊，醫生隊和護士隊。然後一個“選手”推著一輛輪椅，載著另一個“選手”，一聲令下就朝著終點沒命的衝去。

“加油！加油！加油！為我們爭光啊！”

結果是護士隊以少於一秒的優勢險勝。

“千萬別得罪護士！”秦臻得意洋洋的對著醫生們說。
“早知道我來推車了”劉梅有點懊惱。
“急診醫學第一法則，護士第一！”護士們紛紛附和。

鄭艾平好奇的湊上青瓷，“那招鎖喉，是這樣的吧？”
“你鎖好就叫我。”青瓷一臉寫意。
鄭艾平把兩條手臂搭上去，仔細擺好扣緊：“行了。”不料話音剛畢，青瓷已經輕巧的解開還給他來了一個過肩摔。
“哎喲餵！”鄭艾平吃痛的叫起來，但也心服口服，“難怪你玩綜合格鬥，而我不行。”
青瓷無所謂的笑笑，戰場上保命的功夫到這裡竟成了消遣，到底還有多少荒唐事情呢？

“偶爾看看也不錯。你們這樣子還不多見，這麼寧靜的夜晚......”
“噓！”曲和惡狠狠的瞪著令狐城，打斷他的話，“在這裡不能說安靜，不能說搏擊俱樂部，不然會帶來厄運的！”

大家剛剛還高漲的情緒一下子丟失無踪，都三三兩兩的散開了。

2：46AM

“大家打起精神，剛剛出了一起大型車禍，還有一群流浪漢正在往外面這邊來！”劉梅剛剛放下電話，就忙著向大家佈置任務了。
“前兩個是翻車，還有一個患者在現場。這是第一個傷者，十八歲男，左大腿被碎玻璃割傷，傷口很深。”消防員陳凱連珠砲彈似的說明情況。趙啟平須臾之間已經換好手術服：“金娜，隨我來，帶患者進創傷二室。”

“第二個傷者是前排乘客，未成年，表情僵硬，胸外傷。輕微的呼吸困難，但是生命體徵正常。”陳凱繼續介紹著。
“創傷一室，穆衫跟我來。韓澄和鄭艾平，你們到候診室處理其他患者！”曲和跟著這兩輪床進去了。

2:55AM
“我太太沒事吧？司機呢？”第一個送來的患者一直在追問。
“外面的情況外面不清楚。先生，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金娜忙著做檢查，還要回答問題，簡直分身乏術。
“司機送來的話我們會通知你的。oh，看來股動脈斷了，再來點紗布！”趙啟平也忙著檢查。
“金娜，創傷三室的患者昏迷兩分鐘了。”陳凱一開門，通常都是報憂的。
“你過去吧，這裡有我們就夠了。”趙啟平眼睛還是盯著破損的血管，金娜沒有一絲遲疑，馬上奪門而出。鄭艾平這時候上前查看：“我再配六個單位的血來。”
“再來個大號的血壓袖帶，止住大腿出血！”
“隔壁就有一個！”鄭艾平忙著脫掉手套打開隔開兩個創傷科室的門——一連起來兩個科室就能變成一個大科室。

“你們的患者怎麼樣了？”曲和正在檢查自己的患者，還是沒忘了關心一下。
“股動脈損傷，趙啟平已經開始處理了。”鄭艾平悶頭找東西，“你呢？”
“下頜關節脫位，阻礙她的呼吸。”曲和簡單說明
“插管包準備好了”旁邊一個護士聲音響起。
“不需要了。”曲和把患者臉上的口罩取掉，“如果能幫她關節復位，她的呼吸就會暢順了。”
“我在隔壁，有事叫我。”鄭艾平總算找到袖帶，忙著回去了。

3:03AM
“是那個被孩子車撞倒的女人嘛？”
“是的，心跳過速，體徵穩定。急救員發現及時，頭皮撕裂傷出血，神誌昏迷。”
“好了，我需要4-0普理靈。”
“嗨，金娜。”陳亦度一下子就闖進來，“4-0普理靈。”
“週醫生家裡有事，我來頂班了。”
“血流動力穩定，但有頭皮出血，現在在做荷包縫合。”金娜沒有停下手上的工作。
“病歷上說有腹部創傷。”
“可能是內出血。”
“做個快速檢查，給我超聲儀。”
一個護士應聲遞東西，陳亦度略為猶疑的打開衣服，“金娜？”
“她懷孕了？這更麻煩了。”

3:15AM
“穆衫，準備好沒？”
“可以了。”
“壓舌板會防止你的拇指被咬到，”曲和道，“但還是要小心。”
“錢小姐，等會你會有點疼，但是這樣有助於你的呼吸。”曲和說完就指導穆衫了，“把拇指放在她後面牙齒上，向後下方按壓。慢慢發力......”
“血壓在降！”一個檢測的護士喊了出來。
“你要自己完成，不要逼我介入！”曲和也有點慌了。
“她下巴沒有動！”
“你要用力，現在不是淑女的時候！”
“咔！”病人下巴順利復位，曲和忙著給病人做其他檢查的時候，卻被一句話驚訝到了，這個未成年的女孩，居然在問自己的丈夫！原來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感情，他們只能趕緊私下結婚，把生米煮成熟飯。

青瓷帶著韓澄到了候診室：“我負責腎結石，你負責老佛爺。”
“為什麼？”
“新人總要學會面對這種人物，去吧。”青瓷一臉的坏笑，韓澄心中暗叫不好，但無可奈何。

韓澄朝護士打聽了一下這個人物，裡面的老婦女是本院最大的讚助商家族的女族長封清燕。
“聽說這家子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疑難雜症，韓醫生，祝你好運。”
3:36AM
女傷者的父親趕來了，顯然被嚇壞了。他三申五令不准女兒再在晚上出門，卻聽到那個和女兒糾纏不清的男孩也進了醫院，頓時火冒三丈，也不管是不是在醫院就直接找到別人吵起來了。

另一廂，男孩的家長正在緊張的看著孩子的情況。
“高壓84，已註入一個單位。”鄭艾平檢查道。
“快速再注入兩個單位，還有一根6-0絲線。”趙啟平道。

“我說了叫你兒子離開我女兒！”
“誰知道是不是你這個拜金女纏著我兒子呢？”
“你說什麼！？”


“夠了夠了！我們這裡是醫院，有人要工作，有人要休息！”鄭艾平忙著叫停這場罵戰，“你們，一個去食堂，一個去等候室，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 ”兩人聞言，怒氣沖衝的離開了。

“不錯嘛，艾平，你這衣服是童裝小號的？穿出了一身肌肉嘛~”曲和看著事情以肉眼可測的速度平息下去，不由得讚了他。
“嘿，我這是真材實料！”鄭艾平不滿回駁。

3:45AM
“我們需要給你做一個腦部掃描。”金娜對著病患解釋。
“不，我腦子沒事。我不需要掃描，我不想孩子受到輻射！”患者有點激動。
“我知道你擔心孩子，所以我們會用超聲儀，保證不會影響孩子。”陳亦度一旁解釋，總算讓患者同意了。
“真貼心。”金娜半開玩笑答了一句。
“不然怎麼照顧你呢？”

“你未婚夫還在服役嘛？”金娜不想讓患者太緊張，遂轉移話題。
“是的，他是一個下士。在德國服役，你能幫我聯繫他嘛？我想讓他看看孩子.......他回來我們就結婚。”
金娜覺得這個故事挺耳熟的，順口答應了。
“好了，你的視神經直徑在正常範圍內。可以說你已經沒有別的問題了。”
“謝謝你們。”患者眉開眼笑。

3:52AM
“下次別讓我們等那麼久，所有要做的測驗都做一次。而且我不喜歡等待結果，知道嗎？”
“好的先生。”韓澄在旁邊聽得頭都大了。
“她最近不對勁，今天尤其嚴重。我再也忍受不了，明天一定要給我準確的診斷。”
“好，好。”
那個婦女忽然拉著韓澄的手：“你是一個不錯的歌者。”
“？？”

3:55AM
“我在聯絡梅心（懷孕患者）的丈夫，可是一直被轉去語音信箱。”金娜有點頭疼。
“看來還不容易。”陳凱剛剛把患者都送進來，剛好有空閒聊，“我幫你吧。”
“你不是下班了嘛？”金娜奇怪道。
“回那個空無一人的公寓嗎？還不如在這裡發光發亮。”陳凱輕輕一笑。
“謝謝。”金娜拍拍他的肩膀。


4:11AM
“請您看著我的手指，好嗎？”韓澄舉起食指望著她，沒想到她看著看著就看到他隨手放在旁邊的聽診器了。韓澄無奈的插著雙手：“跟我說，老龍惱怒鬧老農， 老農惱怒鬧老龍。 農怒龍惱農更怒， 龍惱農怒龍怕農。”
“龍和農都不知所謂。”封清燕一言突破盲點，還把聽診器放在韓澄額頭上。
“呵呵，咱不鬧了。能在三十秒內列舉最多的動物嗎？”
“野狼，牛，豬，你知道為什麼十二生肖第一是老鼠不是牛嘛？牛很努力，也很刻苦，但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也不懂得權衡別人的話語，就輸咯。”

在那個男孩的病房裡，警察竟然就直接拷上了他，罪名是和未成年少女性交。雙方的父母又爭吵了起來，曲和一怒之下把他們全都趕出病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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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6AM
“我查過德國服役的軍人名單了，根本就沒有那個人。”陳凱一臉無奈。
“這麼說，那裡根本就沒有他。”金娜更愁了。
“也許是意外懷孕，或者某人後悔了。”陳亦度不知何時晃了過來，“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也許不是這樣，你應該打去胡振山基地問一下......”
“他是否駐紮中東？我懂你。”陳凱馬上轉身忙了，留下陳亦度略帶怪異的眼神。
“工作上的默契。”
“你更懂這些服役男人的心嘛。”
“哼哼，誰上次說自己去逸國服役，結果不到一個星期就被我發現其實是在中東？”
“不想你擔心嘛......”

“索先生，警長打電話過來，要我立刻取下病人的手銬。你知道那個治安官一樣被罵了嘛？”
“他這是執行法律！”
“不，他是放縱你泄私憤！這裡的確有一個羅密歐和朱麗葉法案，只要男女雙方同意，並到十六歲，就可以自由結婚，這是他們的選擇！”曲和的脾氣忽然就冒上來了，任誰也難以對一個一晚上內就開架兩次的人有好臉色。
“我們聽說那個治安官是你的朋友，所以就听你的去抓那個病人了。”趙啟平還是冷冷的，彷彿眼前的人在他面前就是透明。
“他這麼做是因為我們一起服役，我們會為彼此做任何事情。”索先生不假思索道。
“我明白。”趙啟平的聲調沉下去了。
“明白？”索先生哈哈一笑，“恕我直言，你們只是醫生。”
“我們都曾服役。曲醫生上過兩次，我上過三次。”趙啟平忽然正色嚴肅道，索先生有點蒙了。
“我還以為你們只是醫生......”
“這話真像我岳母說的。”曲和沒好氣道。
“你們去過哪裡？”
“帕提卡，赫爾曼德，戈瓦第。”
“天哪，赫爾曼德的時光太糟糕了。回來以後，妻子走了，女兒跑了。你覺得你命裡的東西都失去了。”索先生顯然是有些悲傷了，趙啟平的眉頭不經意的皺了皺：“我們去休息室喝杯咖啡吧。”


4:23AM
“我的哥哥，是排長哦。他有一次告訴我們他炸了它的屁股，我們趕緊衝去清除其他障礙。不過那個炸的，不是塔利班，而是一頭牛。”
“一頭牛？”
“那是我們半年內吃到的第一頭牛！所以之後一段時間裡，我們都叫他炮轟大人，哈哈哈。”
“那他現在還在服役吧？”有共同話題的人聊起來總是很愉快。
“不，他戰死了。”趙啟平的聲調又恢復了當初的波瀾不驚，彷彿置身事外，冷冷的做一個旁觀者。
“你在他身邊嗎？”
“不，我在另一家醫院做手術。來的時候，人已經不在了。”趙啟平把苦苦的咖啡灌了下去，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沒事，我習慣了。”

“在戰場是，我是領導，所向披靡。可在這裡，我是什麼？”索先生的咖啡也沒有加糖，很苦，“戰爭把我的一切都奪走了，我不知道該怎麼過日子。你看起來很鎮定，你怎麼做到的？”
“我一點都不鎮定，我一直都在掙扎。”趙啟平的回答出乎意料，“我曾目睹許多死亡，永遠無法接受，只能忍受。但是我相信一點，有人選擇死，是為了其他人能生。我們只能好好的活著，代他們好好的待在人世間，才不枉費他們的犧牲。”
“你有好的工作，也有這麼棒的經歷，你一定前途無限。”索先生真心祝福他，“太年輕，太冷靜，也太決絕了。”
“我知道你的痛苦，”趙啟平把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你得放下驕傲，有很多人願意幫你，但你得讓別人知道你需要幫忙。相信我，一切會好起來的。”

是啊，連生命中血淋淋被剝奪捨棄的部分都能安然下葬，還有什麼事能打垮他呢？

索先生在這個晚上露出了第一個笑容。

4:47AM
“等婦產科醫生忙完他現在的病人以後，你就要進行剖腹產。”金娜耐心的向梅心解釋。
“我要告訴我未婚夫，你們找到他了嘛？”梅心掙扎著起來。
“找到了，找到了。”金娜忙把病人按下去，“聽著，壓力對寶寶或者胎盤早剝都不好，深呼吸，來，很好......”

金娜剛出來就撞到趙啟平：“你那個女孩咋麼樣？”
“不太妙，我要找她的父親，可不知道哪去了，明明聊天的時候還好好的。 ”趙啟平握著剛剛裝好的咖啡，“順便說一句那個服役的未婚夫找到了，在阿富汗巴格拉。”
“還不錯，異地戀能堅持到現在。”金娜點點頭。

韓澄四處找不知道去哪的封女士，結果卻發現她躲在儲物室抽大麻！

“您的檢查結果出來了，有很高的大麻含量。”
“你可以問我的。”
“那您為什麼不說？弄的我像一個白痴！”
“那是你的錯。你看見一個老人，即使展現了所有的症狀，你也沒懷疑抽大麻。”
“我要告訴你的兒子，他一直在追問你的情況。”
“不需要。給你一點建議，不要嘗試討好所有人，否則你只會後悔。”

封清燕自顧自的準備抽大麻，韓澄又想阻止她。結果她一句話就把人噎住了：“你父親會很失望的。”
“您知道我父親？”
“去年他為了你的實習，親自給我打電話。”
“他把我弄進來的？”
“其實他要我們拒絕收你。”

“他現在仍然一個月一個電話，希望我離開急診。他說我應該和我哥哥一樣，在芝加哥行醫。”
“為什麼不？”
“不想跟別人走一樣的路。”
“真正的原因。”
“要是我......要是我......不夠格呢？”
“最後一個建議，即使是家族中的弱者，也不要放棄自己。最重要的是，你想做什麼？你想成為誰？別因害怕而屈從。”
“嗯......”
“接下來，我們就這樣告訴我兒子.......”

6:13AM
“我們對封女士檢查過了，只是血糖低，這是飲食調節的清單。”韓澄臉不紅心不慌的解釋著，以前怎麼沒發現自己在這方面有這個天賦呢？
“曲醫生，你有沒有發現你這裡有一個出色的青年醫生？我希望他能在這家醫院做到他想做的位置。”
韓澄還在封女士走的時候禮貌的吻了她的手，換來了曲和的白眼。

6:22AM
醫院用最快的速度請來了牧師，裝飾了病房，用一台電腦讓相隔兩地的戀人喜結良緣。

“人間最幸福的事情，莫過於找到另一半，共度一生吧。”金娜看得有點痴了，陳亦度在旁邊默默抓緊她的手。片刻之後，他們就會一起進行剖腹產，迎接新生命了。

6:38AM
“砰！”那個女孩子的父親在得知自己的女兒可能會成為植物人以後，一槍了結了自己。縱然現場有兩個前軍醫，也無力回天。

“心臟受損過多，回不來了。”趙啟平還是那樣淡淡的語氣，只有曲和聽出來那下面極力壓抑的顫抖。

他的三哥，也是死於擦破心臟的那一槍呢......

有時候，你覺得時間可以治愈一切，卻不知道，這漫長的治愈足以扼殺掉一個人的希望。不僅僅是戰場上的硝煙，才是奪命者。

從前曲和還會看到那個躲在角落痛哭流涕的趙啟平，可是他現在也看不到了。那個冰面下的洶湧，和永不治癒的傷口，將折磨他一輩子，直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