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鋼停8小時，台積永遠沒事？33大停電背後，台灣供電大...

逍遙侯

33大停電，南部災情嚴重，連中鋼也面臨50年來最長停電。其實，許多工業區近兩年用電已出現問題，反而科學園區不受影響。為何台灣產業供電不平等？政商如何改變心態、調整做法？
3月4日，33大停電隔天。《天下》記者正好在大發工業區一家石化大廠採訪，受訪的高層突然接到台北總部來的急電，告知他，行政院副院長沈榮津來電說，有一位台電副總經理希望與高層電話。

「我才不要接他們的電話，」這位高層斬釘截鐵地說。

每天下午，用電大戶的命運電話響起
他會拒絕不是沒有原因。原來，台電希望這家廠商把電「吐」出來。意思是，要工廠減少用電，協助分散用電風險。

這是每天的日常，每天下午2、3點，台電高層就開始對所謂「用電大戶」奪命連環叩，希望多擠一點電出來，度過傍晚太陽下山、光電下班的危險期。

很多人也許不知道，當全台分區輪流停電，科學園區幾乎是不受影響的，倒楣的，卻是非屬於科技業的工業區。

去年513大停電，全台62個工業區，就有29個工業區輪流停電。而今年的33大停電，全台受影響的戶數高達550萬戶，波及製造業廠家也不計其數。

但這幾次分區輪流停電，科學園區幾乎是不受影響。

台電解釋，1995年公布「電源不足時期限制用電辦法」，當電源因機組故障或跳脫導致不足，電力供需可能不平衡時，為了整體電網安全，避免更大規模停電，必須分區輪流停電，直到供需恢復平衡。

考量到區域間負載平衡與執行分區輪流停電的公平性，台電先將用戶分類，如國防交通等重要用戶、特高壓用戶以及電廠周邊用戶，均列為不參與分區輪停的組別。

台電指出，因涉及用戶資訊，無法告知半導體業者有多少比例屬於重要或特高壓用戶，但也說，科學園區有許多廠商不屬於特高壓用戶，仍會列入分區輪流停電的組別。

經濟部長親電求降載，3月中旬已接4次
然而，現在用電吃緊的程度已經到了高科技業，也無法倖免接到命運的電話。雖然他們不會被停電，還是會被勸說「減少用電、共體時艱」。

某半導體大廠廠務主管直言，去年他們的竹科廠總共接到14通要求用電降載的電話。他們的做法是，先把冷卻用的冰水主機關機，連上廠內發電機後再啟動，多少可省一些。但今年才到3月中旬，他就已接到4次電話，顯見用電已捉襟見肘。

「其實我們大部份也都願意配合，因為怕如果出問題，全台灣的系統都會崩潰，只好犧牲小我完成大我，」這位廠務主管說。

事實上，過去都是與台電簽約，加入需量反應（以電費優惠，促使用戶減少尖峰用電）的廠商，才會在電力系統可能出現問題前接到通知，被要求降載，均衡尖峰與離峰時段的負載，「沒有簽約的不會打給它，」台電配電處處長陳銘樹說。

但自從去年5月17日經歷大停電之後，現在幾乎都是經濟部長或行政院副院長，親自致電用電大戶，苦苦哀求廠商降載。現在組織更嚴密，是由台電主管各自負責一小群廠商，打電話請對方降載。

一通通的電話，凸顯出台灣供電吃緊。

受中美貿易戰影響，近兩年愈來愈多企業回台建廠，在亮眼投資數字的背後，是節節攀升的用電量。

根據經濟部「投資台灣事務所」數據，自2019年1月至今年初，經濟部已核准255家企業申請適用回台投資優惠方案，投資金額達1兆390億元。

2021年經濟成長率，因此創下近11年最高的6.28%。但在亮麗的經濟成長數字背後，是隨之攀升的用電。

工廠停電不敢說，怕丟訂單
去年用電量比起前年，成長了4.68%，同樣是11年最高；其中，工業用電成長幅度達7.07%，儘管半導體業用電成長達9%，飽嘗用電不穩苦果的，卻是不在科學園區內的基礎工業業者。

中經院綠色經濟研究中心助研究員陳中舜說，其實去年南部很多工業區業者就拉上台積電，北上找沈榮津抱怨，因為電壓驟降，楠梓工業區一年停電十多次。但開了數次會議仍未果。

大多數廠商原本傾向吞下問題。因為一旦出面抱怨，國外客戶得知台灣供電不穩，可能會改與其他國家廠商合作，恐怕因此丟訂單。

其次是業者有保險，跳電的話保險公司會理賠，「但現在就連這樣都苦不堪言，因為保險公司要漲保費了，」陳中舜說。

去年工業區廠商已經飽受跳電之苦，今年問題不但沒有解決，3月3日還碰上大停電。

尤其南部災情慘重，中鋼前後停電約8小時，是50年來最嚴重的一次。連前工總秘書長蔡練生聽到消息時也直呼，「中鋼怎麼可能停電！」

一位林園工業區的石化大廠高階主管回憶，33大停電當天，「我們是早上9點半大概停了15分鐘，後來電來了，但是到了下午3點多又開始停電，一直到晚上9點多電才來。」

中鋼停電8小時， 50年來最慘
電力停而復電，也造成企業有苦難言。

逍遙侯

這位石化廠高階主管解釋，當機器停機後要重啟，為了避免爆炸，需要使用很多氮氣。當天，林園工業區的廠商都需要氮氣來重啟機台。

林園工業區28家廠商，近九成是石化業，最主要的氮氣供應商是東聯化學，「當天他們量又都被中油拿走，導致我們等到隔天才啟動機器。」

一名熟悉林園工業區的人士也說，33停電事故後，當地有石化大廠隔了一週才復工，甚至有業者3月底還沒完全復工。

中華民國工業區廠商聯合總會副秘書長許文龍觀察，南部工業區多是傳統產業，過去較沒針對供電不穩的狀況準備；中北部災情相對緩和，一方面是因為是科學園區，二是生產規模較小，業者對於用電敏感度較高，在不斷電系統的備援準備較多。

「高科技業佔盡所有好處，水電都有優惠，用地環保什麼都幫他們弄得好好的，台積電有七成都是外資，吸走所有的用電用水還包括人才，但是停電從來不會停到他們，」蔡練生直言。

一場大停電造成的影響，遠比許多人想像要來得大，討論多時的電網韌性也再次成為焦點。

解方：電網韌性、需量反應
3月31日，經濟部次長曾文生赴立法院備詢時指出，33大停電後，台電已初步提出各類分散電網工程的電網韌性建設計劃，分為短中長期，預計十年內完成電網韌性的強化工程。

曾文生強調，經濟部將推動強化電網計劃，預算絕對超過千億，甚至更多，預計4月底前列出設施改善、工程建設等計劃項目，以趕上明年的預算程序。

但電網強化韌性需要時間，加上供電不穩情況要比以往來得高，「企業其實都已經有意識到變化，」許文龍說，「這兩年台電調度人員真的非常辛苦，每天都挖東牆補西牆。」

他解釋，過去電力備轉容量可能有12%，很有餘裕，但就如同工廠，「以前會累積很多庫存，但其實這就是一種浪費，現在應該要及時因應，把資源做最有效的運用，因為要蓋新的大型電廠幾乎不可能了。」

許文龍說，其實很多廠商願意調整生產模式，參與需量反應，「現在已經有人在做了，但台電應該要做得更全面、更深入，讓更多企業了解。」

科學園區同業公會秘書長張致遠曾接到一家外商電話，「他們在很多國家有生產據點，每年都會評估全球產業鏈的狀況，他們認為台灣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水電供應，這一定會影響到他們未來投資意願。」

追根究柢，即使企業殫精竭慮找出各種因應做法，如何讓鋼鐵、石化、紡織等基礎民生企業，無須每天擔心停電，政府責無旁貸。

畢竟，電力是一個國家的重要基礎建設，無法期待企業自力救濟，更不該有科技業與非科技業的大小眼之分。（責任編輯：曹凱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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