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維根斯坦

鳳星

就像在生活中我們會遇到各式各樣的人，在哲學裡也有各式各樣的哲學家。在這些人
當中，有一些人，你根本沒有興趣，看也不看了就讓他過去了；有一些，卻讓你感覺
十分熟悉，吸引著你，讓你想與他更親近。

對我而言，維根斯坦就是這樣一個哲學家。其實我但願能說，他是我的一個朋友。

是的，我想與他作朋友。不是你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會讓你願意這樣說；當然，也不是
每一個你遇到的哲學家……

人家說，歷史上的哲學家粗粗地可分為兩類：一類人在書齋與講堂度過平靜的一生，
思想是他們生活的唯一樂趣；另一類人閱歷豐富，個性鮮明，思想是他們生活體驗與
獨特性格的自然流露。對於前者，著作就是他們的生平，像康德（Kant）終身沒有離
開他住的那個小小鄉鎮；對於後者，他們的生平是著作的最好註腳，像維根斯坦。兩
種都可以是了不起的哲學家。

有人這樣介紹維根斯坦：

「他不但是本世紀最偉大的哲學家之一，也是哲學史上個性顯著的奇才，有著豐富多
彩的人生經歷與奇特不凡的性格特徵。他的生活、性格與他的哲學思想一樣令人迷戀
傾心。不瞭解他的性格就無法瞭解他的哲學。」

維根斯坦的父親在當時的奧地利相當於是今日鋼鐵鉅子這樣的人物，他有九個孩子，
五個男孩中有三個是自殺死亡的。維根斯坦是家中么子，除他之外，另一個活下來的
男孩在戰爭中失去一臂，卻是小有名氣的獨臂鋼琴家。受到母親的影響，維根斯坦和
他的兄姐們都有不錯的音樂素養。

維根斯坦的興趣是從工程轉到航空轉到數學然後才轉到哲學的。他曾為姊姊設計建造
一棟房子現在成了Wittgenstein House，據說十分講求精簡實用。

接受弗瑞葛（Frege）的建議，維根斯坦到劍橋跟羅素（Russell）學邏輯。在第一學
期結束時，維根斯坦問羅素：「我是不是一個完全的白癡？如果是，我就當飛行員去
，如果不是，我就要當哲學家。」（聽完這個故事大家坐飛機的時候會不會害怕：P）

羅素要維根斯坦寫點東西讓他看看，暑假過後，維根斯坦寫了東西給看，羅素事後回
憶：「我只讀了一句，就跟他說，不，你一定不要當飛行員。」有人猜測，這不飛的
一句話就是後來《邏輯哲學論說》（Tractatus Logico-Philosophicus）本書的第一
個句子，「那世界就是所有那些實況。」（沒錯，這就是哲學，但有時CP覺得，也挺
有詩意的，不是嗎？）（這是我最喜歡的句子之一。）

維根斯坦在劍橋除了與羅素相交，往來的還有另一個哲學家穆爾（G. E. Moore）以及
經濟學家凱因斯（J.M. Keynes）等人。穆爾這樣形容維根斯坦：「他在哲學上比我聰
明得多，不但比我聰明，而且比我深邃，對真正重要和最值得追求的東西探究，在探
究的方法上，他具有更好的洞見。」那時他們都是教授，只有維根斯坦還是研究生。

羅素回憶道，維根斯坦常常在午夜時到他的房間去，「好幾個小時他來來回回地踱步
，像隻籠中的老虎。他會預告說，當他離開我的房間，他會自殺。因此，即使想睡，
我也不喜歡叫他走。一個這樣的夜晚，在一兩個小時的沈寂之後，我跟他說，『維根
斯坦，你是在想邏輯還是在想罪惡？』他說：『都有。』然後又是一片沈寂。」（CP
可以想像「想邏輯」以及「想罪惡」，但同時都想，不知道會是什麼樣一種情境？）

當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維根斯坦志願從軍，還曾被俘虜，在戰俘營中，他不間斷地
繼續他的哲學思索。

1917年，他寫道：「我現在相當賣力（於哲學），我希望我會是一個較好的人有一個
較好的頭腦。這些實在是一個相同的東西。」後來又寫，「我們的生命像個夢。在我
們較佳的時刻，我們醒來足以認識我們是在作夢。然而，大部分的時間，我們完全熟
睡。」（我實在好喜歡這些話！）

戰爭期間，維根斯坦將他的哲學思考寫在筆記上。他大部分的哲學思考都是記在筆記
上的，他的著作多以句子的方式呈現，在句子前標以數字區隔。那個時期的筆記，後
來整理為一本書，就是前面提到的Tractatus，也是他後來取得博士學位的依據。這本
書約兩萬字，薄薄一本一個下午可以讀完（如果你讀的是中文本）但即便經過幾年的
研究，還是很少人敢說他完全瞭解。之前已經秀過它的第一句話，那麼它又是以那一
句話作為結尾的呢？

「我們不能言說的，我們必須置以緘默。」

Tractatus這本書大部分講的是語言的性質以及語言和世界之間的關係，這是維根斯坦
一生的哲學關懷。書中說，正確瞭解的哲學，不是一個理論組織，而是一種活動，一
種命題的釐清。哲學活動釐清的命題本身，不是哲學的命題，而是講到世界的非哲學
命題，當這些命題釐清之後，世界的邏輯形式會在它們中反映出來。

維根斯坦在這本書中將哲學命題比喻為梯子，如果我們要獲得正確的世界圖像 我們必
須登上它，而且，在通過這個梯子之後要將它踢開。

哲學，在非哲學命題中，顯現不能由哲學命題去說的東西，像所有的形上學那樣，
Tractatus的企圖是說那些不能去說的東西。

在完成這本書後，維根斯坦相信在所有基本點上，他已經找到了問題的最後解決。

是丟開梯子的時候了~~

完成了這本書，再沒有什麼哲學問題存在，再沒有什麼哲學工作值得作。維根斯坦這麼
相信著，實踐他的相信，離開了哲學。

維根斯坦離開哲學，可能是哲學學生與小學生共同的惡夢：P

維根斯坦從教師訓練學院出來結業之後，到山間村莊去當小學教師。這段期間，他相
當不快樂，我想，那些被他教到的小學生也不快樂……

在說小學教師維根斯坦之前，我們先來看看父親去世之後的維根斯坦。

1912年維根斯坦的父親去世，留給他每個子女為數可觀的遺產，我們的維根斯坦先生
如何處理這筆錢呢？答案是~~十分維根斯坦地地處理！他捐了一些錢給特定的單位或
個人，然後便將所有的財富分給他家族中的人了。他說，金錢會使人敗壞。所以他不
是將錢分給窮人，而分給家族的理由是：他們已經很富有，這些錢不會傷害他們。（
不知道是因為他們已經已經很富有還是已經很敗壞？）
（唉！要是CP，情願被傷害^O^~~）

為什麼維根斯坦與小學生們都不快樂？

當小學老師是個錯誤的決定，這份工作對維根斯坦是一種折磨。他說：「我有一件沒
作的工作，而現在失敗的是生命的破滅。我應該作些我生命中積極的事，變成天空中
的一顆星星。可是我卻留住在地上，而現在我正逐漸衰弱。」（變成天空中的一顆星
星？應該會不錯吧？CP也想呢~~）

維根斯坦認真教書，可是他與家長和同事之間的關係似乎不是很好，而且學生的調皮
有時會觸怒他。（那個小學生不調皮？）和我們的小學老師們一樣，維根斯坦也是個
會怒斥與體罰學生的小學老師，還曾因為過於嚴厲被而挨家長告。

終於，他決定放自己與那些學生一馬。在1926年維根斯坦辭去小學教職到一所修道院
當園丁的助手，有一段相當短暫的時間。

維根斯坦一直是一個相當不務正業卻又相當務正業的哲學家。

1929年，維根斯坦回到劍橋，提出Tractatus作為他的博士學位論文。次年，被選為
劍橋三一學院的研究士，也開始在劍橋授課。據他的學生回憶上課的情形，維根斯坦
通常坐在一張木椅上，開始一種他一個人時也可以進行的方式，思考問題，有時候他
會喃喃低語，或者沈默，或者告訴吼著：「我是一個笨蛋！」這樣的話。憎惡做作與
虛偽的維根斯坦，嚴格說來不算是好相處的人，他在劍橋的時候，常常都在與人爭吵
。但他對自己的觀念與理想的堅持以及對哲學的熱情，也使得他為一小群朋友所喜愛
。

1936年，他到挪威開始寫《哲學探究》（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第二次
世界戰爭爆發後，他跑到醫院裡志願服務，1944年回到劍橋接下穆爾退休留下的教職
。然而，他並不喜歡學院生活，他認為，哲學教授是一件荒謬的工作，（^^;;）在
1947年辭職，離開劍橋。繼續Investigations的寫作。1951年逝世。

[後記]

維根斯坦是我最喜歡的哲學家，你知道，有時候我們就是很難說清楚，為什麼一個人
會這樣地吸引著你，或者，喜歡，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這篇文章的大部分是去年寫
的，當時寫著好玩，給自己留念。有些引文並沒有指出出處，或者也不是十分精確了
，但我想，就保留著它原來的面貌吧，畢竟，我只是想表達自己對於這樣一位哲學家
的孺慕。如果，有人下次在書架上看到「維根斯坦」四個字時，會因為曾經讀了我這
小小的玩笑之作，而使得他對這四個字感到興趣，願意翻翻跟維根斯坦相關的書籍，
那就是我這篇文章最大的開心了！

維根斯坦曾說，「我不想自己的著作省卻別人思考的麻煩，但若可能的話，我希望激
勵他們去思考。」不怕麻煩的讀者，可以將這話拿來參考看看：）

Transmitted from 哲學小報創刊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