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士血淚告白：我也是病人

逍遙侯

作者： /撰文/林讓均、鄭淳予 | 今周刊 – 2013年5月8日 下午1:17
站在第一線工作的護理人員，無不有一份使命感，對護理工作充滿希望；
但進入工作現場，竟要面對無止境的折磨。每位離開的護理人員，都有一段悲傷的故事。
《今周刊》特別取得兩位護理人員的同意，刊登她們的第一手告白。
告白一
長期下來，我罹患支氣管炎、肺炎和胃潰瘍。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不能照顧病人，反而害了病人，不是很糟糕嗎？
苦勞護士1
年齡：29歲
年資：７年
現職：政府單位代理社工
經歷：醫學中心、區域醫院、地方醫院、私人洗腎中心
我今年二十九歲，從某科大護理系畢業後，已經從業六年多，待過四、五家醫院，包括大型醫學中心、區域醫院、地方醫院，一直到私人洗腎中心。
一開始待在開刀房最辛苦，跟刀動輒四、五個小時，你只能憋尿。每逢假日，刀又是一台接著一台開，吃到午餐的時候，都已經是下午四點了。長期無法正常用餐，我最後得了胃潰瘍。
悲哀的是，有刀開還算不錯，最怕沒刀開的時候，我們還要被迫還工作時數給醫院。因為該醫院的時數算法違規，例如開刀房從晚上六點值到隔天一早八點，實際十四個小時卻只算九個小時；我離職的時候，因為工作時數結算起來是「負時數」，總共賠了近五千元給醫院，有同事甚至賠了一萬多元，幾乎是半個月的薪水。
後來我到另一家區域醫院工作，擔任外科病房臨床護士。日班一個人要照顧十二床；夜班要照顧二十至二十五床；小夜班往往最辛苦，又要照顧病人，還要做手術前的準備工作，完全沒有坐下來休息的時間。
更糟糕的是，外科病房常被借床（指病床借給其他科使用），我們被迫照顧多達半數「非外科」的病患。有一次，一名洗腎病患要進行「腹膜透析」，但我們根本沒有受過這樣的訓練，只好打電話向其他科別的學姊求救，病人就這樣被當成白老鼠，真的很可憐！
因為胃潰瘍一直好不了，我犧牲薪水，改到月薪二萬五千元的私人洗腎中心工作，每天只要工作八小時，周日還有完整的休假。我放心地簽了三年三個月的長約，沒想到卻是噩夢的開始。
洗腎中心太多侵入性醫療器材，院方衛生管理不佳，我不幸罹患支氣管炎，後來又併發肺炎，住院一星期。還有一次，我不小心被病患的針頭扎到，沒想到對方是Ｃ型肝炎帶原者，但院方根本沒有強制執行「針扎通報流程」，衛生單位也沒有監督。
我自力救濟做了一連串的檢查，也向勞工聯盟申訴，才發現雇主違反《勞基法》中應保障勞工安全的規定，於是決定辭職。誰知道，雇主還向我求償只做了一年三個月的違約金；一年多來，我才領了三十八萬元，卻要賠償五十九萬元！好在經過大半年纏鬥，我最近終於打贏官司。
但長期下來，我嚴重失眠，還罹患支氣管炎、肺炎和胃潰瘍。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我不能照顧病人，反而害了病人，不是很糟糕嗎？現在我暫時到政府單位當代理社工。
護理勞動環境這麼慘，我非常灰心，但仍保有想當白衣天使的初衷，只是我身心俱疲，實在不知去哪裡，才能找到有合理勞動條件的護理環境！
告白二
那些工時是我們犧牲和家人相聚、與男友約會的時間換來的，
在你們眼中就那麼不值錢嗎？
苦勞護士2
年齡：26歲
年資：1年
現職：醫學中心急診護士
（畢業後第一份工作）
我接下來可能要無條件付出更多的青春歲月，讓我不得不寫下這篇文章。
看著這個月班表，上班總時數再次超過每月應工作時數，標準是一六八小時，我被排了一八四小時，只能說是「不意外」。只有這個月是這樣嗎？編制二十六人的單位，從來沒有滿編過，二十人已經是人手最充裕的時候。當二十個人分擔二十六人的工作時，我們並沒有分配到院方編列的二十六人薪水，因為院方總是要我們共體時艱。
共體時艱所得到的，卻是累積越來越多醫院欠我們的休假時數，但永遠換不來真正的假期，因為根本沒有人能休假。最後，我們只能賤賣那些時數（一小時一百八十元），那是我們犧牲和家人相聚、與男友約會的時間換來的，這些在你們眼中就那麼不值錢嗎？
我們基層人員為你們共體時艱，得到過什麼？你們口口聲聲地說：「給我們一點時間補人，等到七、八月就有新人來了。」但每年七、八月來了多少新人？留下來的又有幾個？難道你們不清楚嗎？
站在高位的你們，看得這麼遠，難道看不見眼皮底下屍橫遍野嗎？你們有和我們共體時艱嗎？還是你們與一般民眾一樣，不知道醫療體制正在崩潰？缺人已經不是一兩天的事了，我們的工作量越來越多，受到的待遇越來越不合理。
我們要求，徹底改善基層護理人員的薪資及加班費制度！我們認為我們的能力，絕對值得你們付出比現在更多的報酬。我們不想為這樣惡劣的工作環境和極低的報酬，證明我們刻苦耐勞！我們不是抗壓性不足、一碰就爛的草莓！
一家追求卓越與創新的醫院，一定會捨得用更好的徵才條件，留住我們這些人才，因為基層護理人員才是穩固一家好醫院的基石。期待得到院方善意的回應，並且做出實質改善，不再是把共體時艱掛在嘴邊，也不要再告訴我們，你們「有在努力了」！
編按：本文摘自5月8日出刊之《今周刊》855期封面故事「消失的護士」，同期相關系列報導有「六大惡劣環境 讓護士不是落跑就是病倒」、「兩大解方 挽救台灣護理體制大崩壞」、「日本如何達成完美「一比七」護病比？」，更多內容請參閱本期《今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