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得霄亭（餘生）

莫日根哈日查蓋

一通電話劃破了辦公室的寧靜。

“你再說一次？程霄她怎麼了？”顧南亭霍地站起，手裏的電話因為動作過猛而掉到桌上，他慌忙撿起再聽，幸好沒摔壞。
“程小姐被車撞了，情況不是很樂觀。我們看到她的緊急聯絡人是您，請問您是否方便來醫院一趟？”
“好，我馬上來。”

顧南亭開著車子，一路上不停地在想程霄出事時的畫面。明明他們已經經歷了許多，從澳洲特訓，到蘭山救援，再到805風波。他也看過程霄倒下的樣子，之前兩次都是有驚無險，可是這次卻讓他莫名的不安。他的手指緊緊握着方向盤，不時敲擊著無人能懂的摩斯密碼。

“請問你是32號床的家屬嗎？”值班護士易名看著來人一臉肅殺，迅速從病歷海中撈出相關排版（特指病歷簿）。她自問看過不少生離死別，也見過不少悲傷，絕望，甚至是癲狂的家屬。但是在這個人身上，她卻看到了超乎常人的鎮靜，還有那層藏在肅殺的外表下的極度焦慮和無助。

呀，冰與火相容，在病房裏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是她愛人。”顧南亭嚥了口水，的手指又開始敲著摩斯密碼，“她現在......”
“不太樂觀，急救醫生已經為她插喉了。程小姐這場車禍導致她腦內壓過高，醫生需要做手術先切除部分顱骨，以釋放壓力。我們找您來，是因為她的手術，需要家屬簽字。”
“這場手術.....非做不可嗎？”顧南亭想起醫生在電話裡解釋的一連串可能的後遺症，腦水腫，細菌感染，癱瘓，甚至死亡......他不知道該怎麼做，直到隔著玻璃窗看著裡面蒼白的人兒被插滿了各種管子，腦中就是一片空白。

“如果不做手術，她撐不過這個月，請你慎重考慮。”這是醫生的最後一句話。顧南亭咬咬牙，掏出筆在遞來的手術通知書上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先生，我馬上通知手術室準備手術，您......在這再看看病人吧。”易名連忙打印相關手術文件，她不是沒看到顧南亭那顫抖的手，只是作為專業人員，她也不好干涉太多。

手術燈一起一滅，就是七個小時。

“手術成功，就是復健的過程，很漫長。家人要做好心理準備。”主刀醫生出來簡單說了幾句，就把病人從手術室推回了G8病房。
“做顱骨切除手術後馬上回神外病房而不是神外加護病房，這個病人的情況還是樂觀的。”當值的護士長看到有點詫異，但還是迅速命人重新開了32號病床。
“那原定要收的急症室case放哪？”易名問了一句。
“嗯.....放25號吧。”護士長點了點後面的床，“找人再運一部呼吸機過來吧。”

手術完已經是晨曦初起，易名開了大夜，準備交更。卻看到病房外站著一個疲憊不堪的人影，走近一看，竟然是昨天簽字的病人家屬。

“額，先生，我們這裡的探病時間是下午5點到8點，現在是早上......”
“易名？交更了！人呢？”
“來了來了，就是那個病人家屬還在外面，我剛和他解釋探病時間......”
“讓他進來吧，給他特殊探訪。”
易名眨巴眨巴眼睛，病人一不是病危二不是不可控居然開特殊探訪？不過護士長都發話了，她也就是拿著職員證把門打開了。

房外的男子幾乎是踉蹌著走到32病床外，隔著玻璃看到了術後的愛人。瘦小的身軀上插滿了各種管子，胸前微弱的起伏和儀器上不時變動的數字都展示著她頑強的生命力。用易名的話說，她在神外兩年了還沒看過這麼年輕而頑強的案例。

“32號現在不用每天輸4包1/2&1/2液了，改成2包，開始鼻胃管餵食。”
“記得32號有視頻探訪。”
“哦？顧先生沒空？等等交更完就去放ipad,還是晚上9點對嗎？”
“雷打不動，時間沒改。”

“同學今天幫忙拆掉了32號的尿喉，開始試自主排尿。”
“Q1H記錄24小時，之後按照普通I&O記錄。”

“自主呼吸的徵象越來越好，可以試著白天wean off呼吸機。”
“可以試試全天wean off。”
“進展順利，可以把呼吸喉拆掉，讓她自主呼吸，注意抽痰。”

“32號剛剛做完顱骨修復術，生命體徵一切正常。觀察幾天，恢復正常的話可以重新開始物理治療。”

“我好像聽到32號說話了！”易名在幫忙做GCS檢查的時候，忽然聽到了程霄的聲音，“程小姐，您需要什麼嗎？能再說一遍嗎？”

“謝謝你們......”
“這是應該的。”易名有些驚喜，“您需要ipad嗎？我們可以幫您打給顧先生......”
“先不要。”程霄的聲音有些沙啞，畢竟好久沒說話了，“嚇他一跳。”
易名忍不住笑了出來，點點頭。

晚上探訪的時候，易名主動搶過了記錄I&O的工作，眼神時不時往32號的方向瞟過去。這一年多來，只要晚上顧南亭有空，七點半就會雷打不動過來探訪。若是那天實在抽不開身，也會通知病房晚上9點視頻對話。一開始大家還有點疑惑，怎麼這個人的探訪時間比牆上的鐘還準。後來才從其他探訪人口中得知。顧先生，也就是鷺州航空的飛行部部長，平常是九點上班八點下班，但是這一年多來竟是改成了八點上班七點下班。如果實在是忙，抽點時間出來視頻還是可以的。

“易名護士，你們派藥的時間似乎不固定啊？怎麼有時候我來了藥都餵完了，有時候卻還沒開始派藥？”

易名額頭上無數條黑線，顧部長，不是每個人的工作時間都能向你一樣精準到秒的好吧？

“護士你忙你的，南亭哥也就是好奇問問。沒事沒事。”宋宋趕緊出來拉住人。

為了這些事大家交更的時候沒少吐槽，當然要交更的話也不止這些。

“有沒有看到今天顧先生給32號讀故事的那個樣子，好溫柔，低音炮的聲音好好聽啊～”
“他來責問你的時候你就慢慢聽他的低音炮吧！”

“今天32號有點發燒，顧先生幫忙收被子的時候居然疊成了豆腐塊！”
“搞飛行的是不是都強迫症啊？”

“今天32號精神不太好，看了顧先生幾眼就睡了。顧先生就在一旁拉著她的手，就那樣含情脈脈的看著她......是真愛了真愛了！”

“32號今天的恢復情況良好，我們在聯絡加多利醫院，預定了康復床位給她。”
“太好了，她可算是恢復的差不多了。”
“可惜以後看不到顧部長了......”
“得了吧人家早就名草有主了，別惦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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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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