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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尹晚涼

[詞] 玄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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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1-29 22:55:0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皎潔月色籠罩著異常寧靜的城闕,似乎山雨欲來般,只要靜心仔細聆聽,四處幾乎都可以聽見細微得容易讓人忽略的窸窣聲。女子輕輕攬著景燮的手肘,攙扶著他走過大大小小的院落,特地挑選了西廂最偏遠幽靜的房間,然而卻只是領著他站在門口,似乎沒有要進房的打算,而再清醒不過的景燮,唇角從頭到尾都噙著興味盎然的笑意,深黝的目光不時在女人的身上打轉兒。

  她探了探四周,確定其他人暫時不會靠近,才沒好氣地瞋了他一眼,壓低著清脆的嗓音道:「瞧你那雙眼,賊溜溜地盯著什麼呢?」說著,她邊瑟縮起肩頭,用手掌輕輕蹭著自己幾乎光裸的雙臂。

  真是見鬼了,京城跟九黎有差這麼多麼?現在不是才入秋,怎麼天氣會冷成這副德性?

  「妳這模樣倒還挺不錯的。」景燮咧開性感的笑容,瞇細了的黑瞳還狀若無意地瞟了瞟,「下回在房裡也穿……噢,我說笑的。」

  羞紅了一張小臉,為了不再讓他說出更輕挑的話語,玄惑用腳跟用力地蹭踢他的腳背,無奈裸足實在是沒什麼殺傷力,但男人體貼的裝模作樣卻令她噗嗤一笑。

  「你難道不能正經點麼?」挑挑秀眉,她佯裝生氣地瞪了他一眼,而後斂起玩笑地神色,正經地道:「現在我們得先想辦法離開這裡。」

  玄惑環顧四週想尋找可以借助讓他們翻牆而出的高大樹木,磨蹭著雙臂的動作卻始終沒有停止,更該死的是她赫然發現這樣的動作像是完全起不了溫暖的效用。

  像是察覺了她的異樣,景燮不由分說地拉開了腰帶,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墨黑色滾鑲著金織的錦袍覆住她嬌小的身軀,那模樣像極了孩子偷穿父親的衣服般滑稽。

  「那還不簡單。」

  趁著玄惑蹙著眉頭用疑惑的眼光看著他時,景燮笑著在她唇角邊偷了一吻,而後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將她打橫抱起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地就翻過了丞相府的圍牆。

  「妳瞧,這不就出來了?」他將她放下,感覺到她原先緊揪著他雙臂的手逐漸放鬆,才像個邀功的孩子般露出了笑容。

  玄惑抬眼與他相望,漾開個甜美的笑靨道:「好吧,算你有一套。不過,如果你的手再亂摸,我就要翻臉了。」簡直是在找死。

  唔,被發現了。

  景燮可惜地收回原先擱置在纖腰和俏臀上的大掌,替她攏好那件過大的外衣,突地用一種很嚴肅的語調輕喚她姓名,「玄惑。」

  「嗯?」這時候她才發現原來他的袍子下還著了一襲勁裝,幾乎要與夜色融合為一體的闇墨將他的表情襯得更有壓迫感。

  「說實在的,我還真不曉得妳會跳舞。」俊臉上刷過一層又一層複雜的神色,說不定連他自己也無法確切形容。

  玄惑聳了聳肩,輕鬆地一語帶過,「不過就是祭舞嘛,之前在九黎的時候自然是跳過的。」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怎麼他會露出這麼奇怪的表情?

  「下回,不准在別人前面跳舞了,尤其是男人。」一想到剛才大殿上那群官員曾用猥瑣下流的目光看她曼妙誘人的舞姿,他就有種衝動想把那群人的眼珠全都挖出來捅爆!

  好半晌她才反應過來,故意湊近他的俊顏,挑起眉促狹地問道:「怎麼著?你吃味了?」知道他還介意剛才的事情她便覺得好笑,景大爺八成忘了自己也是剛才那群人中的一個。

  「我是在吃味。」

  他的確忘了,現在他滿腦子想的只是要如何將她藏起來,如何將她獨占。

  「噗──」原本只是想逗逗他的玄惑沒料到他竟會這般回答,先是噗嗤一聲輕笑出聲,而後半瞇起俏眸,佯裝出心不甘情不願的委屈模樣,「若不是為了將你從那個鬼地方弄出來,這種麻煩事情我才不做呢!」

  景燮愛憐地將她嬌俏生動的表情盡收眼底,「妳又是怎麼知道他們打算不利於我?」

  「哪,你可別小看巫覡。」她眨了眨眸子,又像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驚呼,「糟糕,我們得快點趕到皇宮去。」

  「皇宮?皇宮怎麼了?」他不解地挑著俊眉問道。

  「他們要逼宮。」玄惑咬了咬唇,神色甚為緊繃。

  抬首略估量了月亮的位置及時辰,他微瞇的眸緩緩移到她的臉上與她四目相交,瞥見了他眸中閃熠著的自信光彩令她略略鬆了一口氣,她是相信這個男人的,相信事情在他的掌控下都能迎刃而解。

  「來吧,我們抄近路。」

  景燮露出惡作劇的笑容,在玄惑還沒來得及細想笑容之下的涵義,他突地將她攔腰抱起,輕鬆地像是拎著小寵物般,不顧她驚恐的輕喊,一起一躍,一縱一跳,迅速地朝宮城方向離去。

醉過方知酒濃。
總要等到了清醒時候,
才明瞭那烈得令人無法承受的名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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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2-1 01:53:59 | 顯示全部樓層


  有別於前廳熱鬧得幾乎要沸騰的歌舞聲及調笑聲,內室顯得清冷許多,翟齊飛端坐在主位上,飛白的眉毛蹙得死緊,閃耀著刀刃般銳利光芒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盯著在自己跟前跪下的下屬,隨侍在旁的是一派閒適的軒轅夔,面無表情的俊顏神色怡然,僅能從微瞇的眼眸看出些許不對勁的端倪。

  「丞相大人,屬下已經查遍整座府邸,卻還是找不到景燮的蹤跡。」伏地的男人戰戰兢兢地說著,連抬眸的勇氣都沒有。

  難不成人會憑空消失麼?真是可笑。

  「怎麼會?」翟齊飛的嘴角微微抽搐,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聽見他異常平靜的嗓音,男人自覺大禍臨頭,惶恐地磕了幾個重重個響頭,「屬、屬下該死。」

  軒轅夔看著翟齊飛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突地像想到什麼似的自嘲地勾起漂亮的唇角,淡淡地開口道:「是那個舞孃。」

  「舞孃?」

  「竟然讓她給混進來了,那個西陵一族的巫覡。」他冷冷地哼了一聲,眼眸中閃過複雜的寒光,「真不該大意。」

  更奇怪的,是他竟然會沒有察覺,由她任意進出甚至帶走他們要設計的人。但是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會沒有嗅到那女孩的氣息,就算是「潛形」,以她這個年紀的道行又怎麼可能瞞得過他?

  「西陵一族?」不愧是曾在風浪中打滾過的人,聽見這樣驚人的消息,翟齊飛只是瞪大了眼,蒼冷的面孔毫無表情,唯有衣袖中緊握的拳頭洩漏了秘密,「你是說,她就是景燮從九黎帶回來的小妖女?」

  「丞相大人可別小看她。」男人的瞳子變得深黝闇沉,透出冷冽的眸色。

  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沒想到西陵一族的能力竟然絲毫不受逐漸疏遠的血緣所影響,經過傳承與延續反而比以往更強大,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翟齊飛重重地捶了一下桌面,咬著牙懊惱地道:「該死,那個只會壞事的小丫頭,一定要想辦法除掉她才行。」

  他們原先的計劃是要用美色和迷香將景燮困在丞相府,直到他們的人馬能掌握整個禁宮,到那時景燮就算不死於亂箭之下,也會在事後因瀆職被治罪。沒想到千算萬算竟然還是漏算,竟跑出個該死的程咬金出來攪亂,就只差那麼一點就成功了。

  軒轅夔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挑起眉,提醒眼前盛怒中的男人,「丞相大人,我們有協議在先。」

  他重重地吐了口氣,卻怎麼也沒辦法呼出胸口那股鬱悶,只是冷冷地瞥了身邊的人一眼,「本相沒忘,一定會把那個小妖女留給你處置。」

  軒轅夔一面勾了勾唇角當作回應他的守諾,一面說出自己反覆推敲後的臆測,「事情已經敗漏,他們既然猜到今晚我們要『逼宮』,一定往宮城方向去了。」

  畢竟他們還在同一艘船上,在他達成目的之前,絕不能讓這個靠山垮台。

  「看來只能犧牲范緯了。」翟齊飛緩緩地閉上眼,而後又倏地睜開,凜冽的眸光透露出忍痛和決絕,「通知龍重峰,命他馬上帶兵進宮護駕,先別管景燮和那個小妖女,一定要取范緯性命。」

  雖然得犧牲一個得力的助手,但是為了以後的大業,他就算是再惋惜也得狠下心。

  「是。」男人迅速地站起身,朝翟齊飛拱了拱手後,領命而去。


  三年秋八月乙亥,衛將軍范緯挾禁兵兩萬逼宮,為大司馬大將軍景燮、車騎將軍龍重峰所平,范緯遭萬箭穿心而死。此為大不逆之罪,罪無可赦,誅其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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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2-10 19:17:37 | 顯示全部樓層
  聽完了男人所言,玄惑平靜地別過臉,逃避他那帶著些微歉疚和濃烈乞盼的俊顏。她能明白他的心情,懂得他所感到抱歉的,以及了解他所想要她諒解的事情,然而她只是不能接受──他就要扔下她了,離別總是來得令人那麼措手不及。

  「玄惑?」

  男人不安地搧了搧眼睫,粗嘎的嗓音試探性地喚著。

  「你……什麼時候要走?」強忍住情緒的肩頭微微顫抖著,玄惑不敢回過頭看他,害怕自己會在看到那張她所愛戀的俊顏的瞬間崩潰。

  「……即刻。」

  玄惑倏地回過頭,艷紅的瞳色映著他的身影,被濃烈的不安所佔據著,「沒有人麼?除了你之外,難道就沒有別的人可以去麼?」

  他難道不知道麼?事情不可能這麼剛好的,一個月前禁宮亂事方弭平,吳王不是傻瓜,他怎麼會選這種朝廷還在嚴密戒備下的風聲鶴唳之時興兵造反?

  他嘆了口氣,探出手掌捧住她的小臉,心疼地摩娑她白嫩地臉頰,溫柔地直視那幾乎將他的心給揪疼的女孩,「玄惑,這是皇上的旨意。」儘管無奈,卻也無法回絕。

  「你明明就知道的!」他的話語逼出了她盤旋在眼眶的淚水,儘管她極力想要忍住,滾燙的晶珠卻不爭氣地決堤,「明明知道這只是個陷阱,知道有可能就因此一去不回!」

  「事情沒有妳想像得這麼糟糕。」第一次看見她落淚,景燮慌張地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用大拇指替她抹去那灼燙了他指尖的溫熱。

  「你騙人……」她倏地環抱住他的腰,將哭得亂七八糟的臉蛋埋入他溫暖的胸膛,像是溺水的人攀住唯一的浮木般緊緊抱著,彷彿這樣就能將心中的不安全數消除。

  此時此刻如果可以,她一定會帶著他遠走高飛,當一輩子的逃兵也好,被一輩子的通緝也罷,只要能在一起,不管是哪裡她都會跟著一同去。不要離別,她不要兩人相隔海角天涯,她害怕孤單、害怕思念、害怕自己所等待的會成空。

  但她不行,她不能這麼自私。因為愛他,所以她不能這麼做,因為明瞭他一直努力地想守住與先皇的約定,她不能讓他的下半輩子都活在愧疚和痛苦的陰影之下。

  西陵一族了不起麼?有與生俱來的神力又能如何?她終究也只是個普通的凡人,也會軟弱,也會心疼。

  他溫柔地攬住她顫抖的肩頭,感覺到溫熱的脆弱穿透過布料滲入心房,低柔的嗓音略為喑啞輕顫,「我曾讓妳失望過麼?相信我,嗯?」

  他們就這樣相擁著,想藉由汲取彼此的體溫來融化對未知的不安,他的世界裡只有她因為恐懼而無助的顫抖,她的世界裡只剩下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半晌,玄惑的小臉自他懷中輕輕抬起,迷茫且紅腫的雙眸緊緊地揪住他,彷彿這是這一輩子的最後一眼,她深深地在腦海中一筆一筆刻劃下他剛毅的臉部線條、溫柔地令人迷醉的黑眸,以及那總是笑得讓她捨不得移開眼的嘴角,深刻地、依戀地,彷彿他們再也沒有明天。

  微微揚起優美的唇角,他信誓旦旦地保證,「玄惑,我會平安無事的。答應我,只要等我回來。」

  聞言,她緩緩鬆開手,強迫自己離開他溫暖的懷抱,隨意地抹去殘存在頰上的淚痕,「……我去幫你……收拾些細軟。」

  語畢,她轉身離開房間,再也不敢回頭望他。

  約莫半個時辰後,玄惑將收拾好的簡單行囊交給了在他房中隨侍的婢女,讓她交給正在正廳裡頭等待著的景燮。她思忖了好久,還是決定不要替他送行,因為她從來都不知道該怎麼說再見,因為她害怕再看到他時自己會不擇手段地將他留下。

  其實很久以前她就明白到,自己從來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豁達灑脫。

  這是已經注定好了的命運,打從她離開九黎之後就一直等待著她踏上的路途,她就是為了要陪他走這麼一遭才會來到這裡的不是麼?

  面對宿命,她莫可奈何,儘管無法割捨,但也只能妥協。

  他們兩個人早已注定要孤獨地面對屬於各自的未來。

  沒有人可以永遠都在一起。這是她一直不願去承認的事實。刻意去忽略,刻意去遺忘,卻還是會走到必須要面對它的一天。

  玄惑勾起了比哭還要難看的苦澀笑容,看著深秋逐漸蕭瑟凋零的庭院,不再有翠綠的嫩葉,不再有沁人心脾的薰風,世界彷彿被塗上一層枯槁的顏色般死氣沉沉,只剩下蜷在樹頭苦苦掙扎的秋蟬,以及像極了她的,在燦爛過後逐漸凋萎的花朵。

  而他最愛的銀杏,也如同渲染上血色般,緩緩地飄墜。

  她用腳尖輕輕敲了自個兒的影子三下,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道:「飛蓬,你出來。」

  一道黑影倏地出現在她的面前,「是。」

  雖然看得不甚清楚,但勉強可以分辨出是個人形,因為西陵輓歌似乎不太喜歡用些奇形怪狀的式神。

  她從懷中掏出事先已經剪好的人形符紙,而後咬破了自己的食指,用紅艷的鮮血邊在上頭書上自己的名字,口中邊喃喃地念念有詞,「以我之身,代其為受。以血立咒,謹以此誓。」

  如果說西陵黃泉的能力是「預知」,那麼西陵玄惑的能力就是「血咒」。用自己的血液作為媒介,能讓自己與完全不相干的人或他類眾生產生共鳴,因而能夠緊密的連結在一起。更甚者,還能用血來當作獎勵或者報酬,來奴役一些渴望藉此獲得些許道行的靈體。

  飛蓬靜靜地立在她面前,任她將符紙送入自己的形體內,「玄惑……」

  「去吧,他的安危……就交給你了。」不愧是輓歌的式神,玄惑還不太能習慣飛蓬強勢的頻率,因此感覺到有些頭暈,於是逕自蹲在地上低聲說道。

  「是。」

  「請你務必好好保護他,不用……顧慮我……」還是覺得有些支撐不住,玄惑索性坐在泥土地上,等待自己的身體適應。

  「我知道了。」微微晃動的形影像是在點頭承諾。

  環抱住自己的膝頭,她揚起小臉,眼神望著記憶中的南方,霎時間飄得好遠好遠,「如果『血咒』消失了,那麼就回九黎去吧,回到輓歌的身邊去……」

  然後讓他知道,是時候他該遵守他所承諾過的了……

  「遵命。」

  飛蓬沉聲回應,在轉瞬間旋即不見了蹤影。

  而玄惑只是靜靜地將臉蛋埋入膝蓋間。

  這是她所能為他做的了。

  至少,這可以讓他的命運出現轉機的曙光,儘管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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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2-21 02:51:0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距離景燮離開的那天,已經將近一個月。

  初冬的寒風不甚刺骨,卻也冷冽蕭索,自北方呼嘯而下的寒涼,彷彿還能自其中嗅出遠方戰士們鹹腥的血味兒。靜靜地坐在園子裡頭的玄惑蹙起了秀眉,察覺到某種稠膩的液體正沿著手臂滑落,溫熱且灼痛了她的肌膚,某種逐漸蔓延的味道將她的思緒自遠方拉回。

  那味道緊揪著心頭一陣虛弱,像淚,又像血。

  玄惑猛地驚醒,繃緊的肩頭在露出自嘲的笑容後緩緩放鬆,她自懷中掏出早已準備好的手絹,捲起衣袖望著那不知道怎麼出現在藕臂上的兩道血痕,熟練地將傷口包紮起來,阻止汨汨流出的溫熱染紅她今天的第四套衣服。

  這兩三天以來,十數道大大小小的傷口陸續出現在玄惑的身上,從臉頰、手臂、腰際到大腿等處都可以看到長短不一的血痕,也許她該慶幸的是飛蓬已經盡量避過所有要害,不然可不是流幾滴血就可以了事的了。

  然而更令她擔心的,卻是人在戰場上廝殺的他。

  飛蓬都受了這麼多傷了,那麼他呢?他的傷勢又如何?

  她甩了甩頭,想將一切擔憂全部拋出腦海,不再去想像那種駭人的場景。他一定會沒事的,他說過要她等他回來,她很努力地說服自己不用擔心,因為那於事無補,只會讓她更加煩躁。

  「姑娘!不好了!姑娘!」突地,一個尖銳驚惶的女聲自迴廊的末端傳來。

  玄惑偏過頭,看著那個自外院疾速奔進來的婢女,她因為跑得太匆忙而紅潤的臉上滿佈著惶恐和不知所措,玄惑好奇地迎向她,蹙起不安的眉頭納悶地問道。

  「怎麼了?」

  婢女大口大口地喘著,小小的手掌壓在胸口,卻仍是無法平息那幾乎要跳出胸前的心臟,「外頭、外頭突然來了好多人,說、說要將姑娘……咳咳…」

  玄惑輕拍著她的背,用低柔的嗓音安撫道:「慢點,慢點,別這麼著急。外頭的人說了什麼?」

  在婢女還還不及回答之前,整齊穩健的腳步聲急促地劃破玄惑的耳膜,旋即出現在庭院的就是一隊全副武裝的京城禁衛軍,個個手持武器或刀或弓,身上的盔甲在行進中發出的重擊聲令玄惑的心霎時間漏跳了好幾拍。

  為什麼……祂會選在這個時間……

  「把人玩弄在股掌之間真的很有趣吧?」她仰起小臉,露出諷刺的笑容,對著晦澀的灰濛天空喃喃自語道。

  為首的壯碩男子不理會玄惑的舉動,逕自舉劍與她相對,用宏亮的嗓門朗聲說道:「我等奉相國之命,特來此地拿下藏匿已久的妖女!西陵玄惑,乖乖束手就擒吧!」

  玄惑偏眸,勾起了淺淺的苦笑,諷刺且難堪,「妖女?你是指我麼?」不論她走到哪裡,總是會被當作妖孽來對待,也許是她太過天真,總以為這個殘酷的世界總會有地方是她得以容身。

  「休得狡辯!」面對異常冷靜的她,為首的男子攢起了陽剛的濃眉,未免她暗中使妖法,他決定先發制人。

  在他的指令之下,為數不少的士兵們在玄惑身邊緊密圍下了天羅地網。

  欸,她什麼話都還沒說哪!

  玄惑好氣又好笑地覷了一眼發號施令的男人,而後環顧四週將眾人從眼裡洩漏出的緊繃以及殺意全數接收,聳了聳肩,用彷彿與好友閒話家常般輕鬆的語氣說道:「那好,我也不想跟你們客氣了。」

  就憑這群只有凡人之力的士兵也想捉住她?天朝人也未免太小看西陵的巫覡了。

  修長的手指結好了印,玄惑正要運氣念咒,卻赫然發現自己的氣彷彿散佈在身體四肢微末,任憑她想凝聚卻又力不從心。

  會是飛蓬的關係麼?她暗忖。

  不可能,縱然飛蓬的能力再怎麼強勢,區區一個式神是不可能將她整個束縛住,完全使不上半分力氣。

  既然如此,那麼只有一個可能了。

  「全部退下。」

  正當眾人僵持不下之際,一道清冷不帶一絲感情的男聲自玄惑的後方傳來。玄惑的赤瞳閃過一絲深沉難解的闇影,她轉過身,望著那緩步走來,雙手背負在背後,身形縹緲如謫仙般優雅的男子出現在士兵們讓出的一道小缺口中。

  「你是誰?」玄惑瞇細了血色的瞳子,反覆地告訴自己要冷靜,但是那一股自男人身上源源不絕散發出來的壓迫感卻讓她忍不住地輕顫。

  她從來沒想過,天朝竟有這樣的人,居然能參透遠古時代流傳下來、專門用以制伏巫覡的結界並且運用自如,更令人擔憂的事情是這個人不是朋友。

  「我是誰並不重要。」男子輕笑,溫文儒雅的笑意自唇畔蔓延上眉梢,「西陵玄惑,我們不過是想請妳到凌雲觀作客。」

  等了好久呢,他終於等到西陵玄惑落單的這天,少了那個礙事的式神,事情進行得可是非常順利呢。

  玄惑嗤笑一聲,「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也許她錯得離譜,打從一開始他們的目標就不是景燮,而是自己。

  「天朝跟九黎的禮俗自然不同。」男子斂起笑容,僅是淡淡地挑眉。

  「聽你鬼扯!」

  像是失去耐心般,男子露出了略為愧欠的表情,清冷的嗓音彷彿要哄人入睡般低沉醇厚,「抱歉,時間有限。在下失禮了。」

  他抬起雙掌輕拍了兩下,而後迅速做了一個連玄惑都來不及看清的動作。就這麼「咚」地一聲,虛軟的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而癱倒在地,她在還沒意識到發生什麼事情之前就已沉沉地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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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偌大的廳堂內瀰漫著濃郁的檀香味,合該是讓人覺得平靜的氣息此時竟有些惱人,縱然此時是白晝,但凌雲觀內依舊燈火通明。玄惑被迫盤坐在廳堂中央,手腳都被浸過符水下過「緊縛」的繩索綑綁,上頭還貼滿了各種式樣的符紙,在她看來真是可笑至極。

  她鄙夷地環顧團團將自己圍繞住的道士,或持劍或持鈴,不斷地來回舞著。這種天朝人用來驅鬼避邪的儀式施加在她身上彷彿是個極大的諷刺,他們當她是什麼了?惡靈麼?

  只可惜她不能動彈,否則她一定會忍不住想為他們的表演鼓掌。

  回想這兩個月來,她就像是貨品般不斷地被人從凌雲觀運送到護國寺,幾天後護國寺又會派人將她搬回凌雲觀。

  至於護國寺那邊的待遇更是誇張,幾十個和尚同時誦經活像要幫她超渡似的,平板毫無起伏的音調搭配上咚咚的木魚聲,早也聽晚也聽,替換的和尚一批接著一批,殘害得她幾乎要神經衰弱。

  天朝人都這麼蠢麼?難道巫覡就不是人?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嘆息了,玄惑只能百無聊賴地望著地板,紅色的眸子隨著舞動的身影流轉。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堂的門倏地被推開,刺眼的光線旋即射入刺痛了她的眼眸,她甚至連瞧望來者何人的興致都提不起,直到地上的影子不再旋舞,直到一道陰影覆落在她面前。

  她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俊文雅卻面無表情的男子秀容,一襲乾淨俐落的灰白道袍襯著他彷彿與生俱來的靈氣,玄惑發覺不論何時遇見他,他的身上總是散發出一股明顯收斂卻依舊強大的氣,令人不自覺地身體顫抖,心生敬畏,甚至臣服。

  「是你阿。」半垂下眸子,她撇了撇嘴不甚在意地問道:「你到底想幹嘛?」她的命已經幾乎算是掌握在他手中了,沒想到他不殺也不剮,反而用這種幾近羞辱的方式來整她。

  他露出笑容,黑瞳中有種深沉地化不開的笑意,「妳說呢?」

  玄惑諷刺地勾起唇角,「如果你只是想要『渡化』我,那我勸你甭白費氣力了。」她生來就是冥頑不靈,就不相信他能拿她怎樣?

  「我想做的事情可還不只這些。」

  與他糾纏了這麼久,膩了也煩了的玄惑略為煩躁地提高了音調,「你到底是誰?」

  「軒轅夔。」男人報上自己的名字,沒有放過她眸中閃過的疑惑和不解,「也許妳對我很陌生,但我對你們西陵一族卻瞭若指掌。」

  玄惑冷哼了一聲,對他狂妄的口氣不以為然。

  見她態度輕蔑,他不但沒有惱怒反而笑了,語氣中帶著明顯可以察覺的惋惜和失望,「看來是我錯了,西陵一族果然還是沒什麼長進哪……個個都像螻蟻般,輕而易舉地就能手到擒來……」

  他說這話像是跟他們很熟似的,但是……她卻不記得九黎有他這號人物。

  玄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根本是乘人之危!」要不是她與飛蓬有血咒在先,那天縱然遇上了結界,勉強要遁逃脫身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聞言,軒轅夔的笑意更加深沉。

  「這讓我想到,式神不是妳的吧?倒是挺難得的,現在的西陵宗鉅遠比以前的要厲害得多了。」半彎下長腰,他將修長的手指移到她的下頷處,強迫她抬頭正視他的黑眸,「老實說,要是式神還在妳身邊,那我可真的很苦惱了。」上回便是因為式神的關係,他才沒能察覺出混入宴會的她。

  「你……」

  「這讓我越來越期待與『他』的見面了。」軒轅夔倏地鬆開手,轉過身子,清冷毫無起伏的嗓音輕描淡寫地說道:「只要拿妳當誘餌,不怕『他』不現形。」

  看不見他的表情的玄惑瞪圓了杏眼,完全捕捉不到他蘊藏在話中那層更深的含意。

  他要找的人究竟是誰?那個要逼著現形的『他』又是誰?

  「你到底有什麼企圖?」她發覺自己的嗓音微微的在顫抖,但她已經顧不了這麼多了。

  玄惑有種不好的直覺,感覺自己像是替某種未知的將來拉開序幕。而那個無法預知的將來,彷彿就是決定命運導向的樞紐,在那其中包括她的,景燮的,抑或是西陵一族的,甚至是整個天下的──

  「我的企圖?」和她的緊張呈強烈對比,軒轅夔的語氣是淡漠且輕鬆的,如同在斥責一個不該攪局的局外人般,「妳就到陰間好好地睜大眼睛看著吧。我們該上路了。」

  他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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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3-9 23:43:26 | 顯示全部樓層


  玄惑被一支訓練有素的禁衛軍押上了停放在凌雲觀前的囚車。為了防止她脫逃,軒轅夔沒有解開她身上的束縛,害得她只能像隻稀有動物般坐在囚車裡頭,被運過熱鬧嘈雜的大街小巷,耳中聽著沿路情緒高漲的群眾們的喊罵聲。

  又是妖女?難道不能換個新一點的稱呼嗎?她已經對這個詞有免疫力了。

  面無表情地任人丟擲石塊,個個結實地砸在臉頰手臂身軀上,還沒癒合的舊傷禁不起憤怒的力道又再度滲出血絲,然而她卻不曾覺得痛,畢竟那總是短暫的。

  囚車被推到菜市場口,負責監刑的相國翟齊飛早已高高地坐在案上,玄惑連抬頭看他那得意笑容的興致都沒有,血色的眸子怔怔地失著神,找不到可以落焦的點。負責監送囚車的軒轅夔先是恭敬地行禮,而後示意手下將玄惑架出囚車,拖到行刑的場地上頭,解開了她的束縛後卻用更粗長的繩子將她綁在立好的圓柱上頭。

  她嘲諷地揚起了唇角。他們打算怎麼處死她?

  而這個疑惑的念頭閃過她的腦袋卻只有瞬間,盤據了她滿腦子的都是另外一些事情。

  輓歌要來帶她離開了吧?她就能回家了呢……離開不過短短四、五個月,她卻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彷彿自己已經在這個京兆待了四、五十年,畢竟這段期間發生了好多的事情。

  如果她能將這最後的掛念傳送回遙遠的九黎,她希望告訴黃泉,要她不要太過傷心,她的眼睛可禁不住一哭再哭。

  活過了,愛過了,縱然結局是注定的毀滅,雖然惆悵,卻也沒那麼悲傷。

  她還沒能踐約呢,跟夕嵐約好的,要帶她去拜訪散居在各地的西陵一族,這個諾言恐怕是沒法兒實現了。她一定會氣得跺腳,指著自己的鼻子大罵騙子吧?如果還能再相見的話。

  還有她最心疼的輓歌呵,那個背負著更慘重命運卻又比任何人更溫柔的男人。她什麼忙也幫不上,只能默默地旁觀他一步一步走進迷霧之中。

  她會懷念過去的日子的。那段當他們都還年幼的時候,當他們都還一起生活的時候,當他們都還對宿命懵懵懂懂的時候,那段快樂的時光。雖然血緣不見得有多近,但畢竟他們還是同被冠上「西陵」的姓氏的人,永遠、永遠都會是親人。

  如果能在冥府遇見西陵的祖先,她肯定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上前掄他們幾拳,斥責他們憑什麼要後代子孫來承擔他們的失敗。

  她可以抱著一個希望嗎?也許好久好久以後他們還能再聚首。

  但是來生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說不定為了懲罰她妄想扭轉命運的幼稚舉動,老天爺就讓他們的緣分都到此為止。下一輩子她有可能投胎到未來,也有可能回到過去,然而不是每個人的都會再度回到相同的地方的,就算牽絆再怎麼深也一樣。

  熊熊的烈火自腳底迅速地竄起,很快的她嬌小的身軀就被吞噬,熾熱的火苗竄上了她的衣服她的髮稍,在她的肌膚上烙下了彷彿是從遠古以來西陵一族便無法脫離的詛咒印痕。她扭擺著身軀,撕心裂肺的劇痛卻更變本加厲,但是這卻是她正存在著的最好證明,很快的、很快的就會過去了──

  玄惑咬著牙,濃煙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覺得似乎有某種東西伴隨著意識幾乎要從身軀裡頭被抽離,已經沒有再掙扎的力氣了,於是她緩緩地闔上眼,卻錯過了那策馬出現在人群之中俊顏。

  這是個夢吧?她竟然聽見了他呼喊她名字的聲音。

  真好,有他相伴,縱然是聲音也好,她就能作個很美麗的夢吧。
  

  景燮,沒能等到你回來,因為我必須食言了……
  如果你敢跟來,我一定會狠狠賞你一個耳光然後再把你踢回人間。
  來世我們還能再見面的話,你還認得出我麼?
  如果能夠選擇,就讓我當一株你最喜歡的銀杏吧。每天每天看著你、伴著你,為你笑、為你哭、為你搖曳、為你落葉、為你重生──
  也許我們生生世世都再也不會相遇。
  我會寂寞,但我會努力讓自己過得很好。
  你也不要讓我擔心,好麼?
  不要哭,不要喚我,也不要為我擔憂。
  我沒有後悔過,從來不曾。
  就讓我抱著這美夢沉沉地永遠地睡去吧。
  對不起,我得先走了……
  珍重,我的愛。

醉過方知酒濃。
總要等到了清醒時候,
才明瞭那烈得令人無法承受的名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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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9-4-13 01:22:28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女人倏地從床上坐起,急速跳動的心臟幾乎要衝出胸腔,大口大口地喘息著,彷彿被剛才的夢扣住了喉嚨般感到呼吸困難。她緊緊地揪著胸口,有些麻、有些痛,空出另一手抹去頰上的冷汗,卻不經意地發現那竟然是淚水。

  該死!又是那個爛夢!

  呆坐了半晌,她抬眸看著牆上的時鐘,兩點半。

  這是第幾次了?她竟又再度從夢中驚醒。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作同樣的夢了,似乎打從她有記憶起,相同的夢境便不斷地在糾纏她,每隔一段時間當她幾乎都要淡忘了,夢魘總會再度攫獲她。

  她自嘲地看著胸前掛著的護身符,那些神棍根本就是一群騙死人不償命的王八蛋,這東西除了掛著很蠢之外哪有什麼用?

  拉攏棉被,女人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為了明天不要頂著兩個黑眼圈,她決定不去理會惡夢,翻身再度找周公下棋去。只是下半夜,她睡得輾轉反覆,時淺眠時清醒,再也沒有安穩過。

  一大早天還濛濛亮,冬天的暖陽還沒有露出臉來,已經受夠了翻來覆去想睡卻又不得安眠的女人索性心不甘情不願的自床上爬起,連賴床的興致都沒有,她頂著蓬鬆的亂髮走進了浴室,看著因睡眠不足而紅腫的雙眼發愣。

  「奇怪,妳今天怎麼這麼早起床?」剛運動回來的中年婦女正打算走進浴室沖個澡,卻在發覺早已經有人侵占浴室的瞬間赫然停下腳步。

  她對著鏡子拍拍自己的臉,「跟人有約。」該死!一定是昨天晚上喝太多水了才會感覺腫腫的。

  「相約去吃早餐?」只不過現在才六點欸。

  「媽,妳覺得有可能嗎?」用膝蓋想也知道絕對不可能。

  將自家女兒上下左右都瞧了一遍,她無奈地搖了搖頭,單刀直入地問道:「欸,皓恩,妳老實講,是不是又睡不好了?」不然以她這種懶骨頭怎麼可能一大早就出現在床以外的地方?

  「……是。」白皓恩真想為老媽的敏銳鼓掌,可惜她沒有力氣。

  白家老媽再問:「又作惡夢了?」

  「……沒錯。」知她者莫若老媽也。

  白家老媽艱澀的勾了唇角,極度汗顏地道:「一直重複的那個?」

  「……老媽英明。」她再也不會懷疑自己不是老媽懷胎十月親生的孩子了。

  兩掌一拍,白家老媽馬上就想出了解決的方式,「好,那我幫妳預約好,下午就去廟裡給人家收驚。」

  聞言,白皓恩當下心一驚,「……我可不可以不要?」回過頭,她的笑容中帶點尷尬。

  「收個驚而已又不會要妳的命!」她白了她一眼。

  莫名其妙接收到白眼的她露出了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老媽,我到那裡去只會被嚇得更嚴重。」也許老媽最近更年期到了,所以很多事情都記不清楚,不過她很樂意提醒她,「去年那一次,還記得嗎?」不記得的話也沒有關係,往前推溯還有很多次。

  不知道是命太硬還是八字犯沖,她天生就跟那些佛寺道廟之類的東西相沖。舉凡土地公廟、媽祖廟、城隍廟、孔子廟、關公廟等等都跟她作對,不求還好一求就沒平沒安。甚至是人家家裡頭自行開設幫人收驚的祭壇也被她列為拒絕往來戶,什麼安定心神的檀香味根本就是狗屁,她聞了之後只會覺得想吐。

  不管是路上化緣的和尚,還是路邊擺攤的鐵口直斷,對於那種從事宗教和民間信仰工作有關的人,她一向都是能躲則躲、能閃則閃。她有種直覺,只要跟那種人牽扯上了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上回她就是不信邪,聽了老媽的話去給人家收驚,沒想到越收越驚,吐了人家滿地不打緊,還險些丟臉地昏迷送醫。從那之後她發誓,她再也不要去那種地方像個白痴一樣,任人拿著白米和線香鬼舞鬼畫。

  「妳是不是上輩子造太多孽……」白家老媽的臉上顯露出極度無言的無奈。

  她只能回以一個再無辜不過的表情,「我也很想知道。」如果她能回到上輩子,她一定會把那個造孽害她變成這樣的王八打成豬頭,然後再一拳把他毆到火星去!

  有沒有搞錯?做事情之前不用經過大腦嗎?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替下輩子的人想想吧。

  「那妳說該怎麼辦?」

  聳了聳肩,她不甚在意地撇撇嘴:「不要管它就好了。」她的惡夢期就像經痛一樣固定,只要咬著牙忍一忍就過去了。

  白家老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伸伸懶腰離開了門口將浴室留給她。例行的梳洗過後她打算回房間換好衣服,載老媽到市場去買菜後直接就到事務所去,說不定可以破天荒地成為打卡第一人。

  褪下了睡衣,白皓恩不經意地又瞥見自己右肩上一大片出生以來就有的胎記,感覺那兒有些隱隱發疼。上次還有人說那是因為她上輩子被火燒死才會這樣,王八蛋,聽他在鬼扯!

  活動活動了痠疼的筋骨,喀啦喀啦作響的關節讓她有種提前老化的錯覺。她大大地打了個哈欠,修長的指頭隨意爬梳著俏麗的短髮,在房間裡頭繞了半圈之後還是決定戴上墨鏡來遮掩那雙紅腫地像是被揍過的眼睛。

  她發誓,自己這輩子絕對要好好做人,不要造孽。

醉過方知酒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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