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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戚繼光

[轉貼] 《練兵實紀》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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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1-28 20:18:16 | 顯示全部樓層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一.飭銃器
  火器收放不如法,臨時致藥濕線濕,放銃不響者,俱以軍法斬首。把總以下,知而不舉,及姑息不治者,連坐。因而誤事者,一體斬首。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二.戀傷害
  陣上血戰之時,遇有我兵戰傷,就聽在地,勿令呻吟,吾兵只管向前。便是父子有傷,你只管向前殺去,殺了賊,便可收拾調整,即是與父子報仇了。若因而守顧,不行向前殺賊,致軍大敗,賊馬追來,就守之扶之,向何處去也。自己命不保,如何救人?違者斬。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三.罰故避
  但有詐病,故將軍器、馬匹、車梁損壞,及預先損失,而臨陣方舉,希圖免戰者,斬首示眾。仍查治本管旗隊人役。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四.報私仇
  將卒有私仇,至臨陣互相報者,軍法從事。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五.處水陷
  凡軍前有水陷,我則據高以待之。候賊至陷中,即擊,若賊不來,則設伏退軍誘之。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六.經山谷
  凡有山谷處戰,必然設伏,佯兵誘之,入伏攻之。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七.棄旗鼓
  凡失旗鼓旌節者,全隊斬。或為賊所取者,亦全隊斬,有功準贖。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八.失戰馬
  臨陣失馬者斬,力戰馬被傷殺者不坐。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十九.整追兵
  凡戰勝追賊,約一里遠,則聽摔鈸響,收軍整隊,恐賊窮返斗。軍亂難整,此令俱出于同戰將領為主者,不必稟中軍。以其去遠,不相聞也。俟稍整,又擂鼓追逐,一面分遣騎兵,各處山頭林木,都要留人搜瞭,恐賊埋伏佯敗,從來如此。果系大敗,亦即長驅,不許乘此縱賊得脫,雖有前功不敘。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二十.給戰獲
  凡軍中掠獲,按條賞士,將領不得輒取,聽主將從宜分之。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二十一.分零功
  凡雕剿零剿,俱不開世襲紀錄,只作賞,聽各手下之人自報,不必均論,亦無沖鋒之賞。若報功已完,又復報有斬獲者,非趕散零賊,必有不明,斷然不準。驗系真正,亦只報賞,假偽者斬。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二十二.處陣降
  凡當陣之時,賊方迎鋒而來,若系被擄驅之前向者,今給每哨降旗二面,遠遠共呼,丟了槍刀不殺。若系丟了槍刀者,令徑向白旗下,聽他投附偷生。若妄殺一級,定斬下手之人償命,各相近隊伍頭目,不行舉首者,同罪。若聞呼不改,徑持槍刀前來者,聽于陣上殺之。仍以取功并論,報功之日,即與開說明白。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二十三.刑俘奸
  凡奸淫民間婦女,固在不赦。若臨陣追獲婦女,未奉明文配賞而奸淫者,以奸法論。比在南方有此一事。犯者曰:“此婦被賊擄去為妻奴,今某無知收留,尚是兵丁家室人。”本府亦曾折之曰:“他是賊,你也是賊耶?”遂無言可對,斬之。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第二十四.慎妄殺
  你聞釋家云:“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浮屠造塔也。地獄輪回之說,變作生畜,償他冤債。天道好還,鬼神報應不爽。且你要掙得功來,紀錄世襲,子孫輩輩受用,賞的銀子,又系百姓膏脂,百姓不幸被賊擄掠,復得到家鄉,或一日被賊趕敗,室家分離,人人可憐之時,便是外夷人見中國人跪告哀憐亦且慈悲,放了多少。你我是中國鄉里人,朝廷設來保障百姓。今百姓在危地,反殺其首級冒功,與子孫受用,此等無天理之人,天決不宥。今后戰賊既敗,所獲子女人口即是真冠賊,不許殺取首級,只將生口送官論功給賞,若戰后殺取降人報功者,不特記功,官不準。主將臨敵時,面見鮮血猶存,驗有前弊,查真動手提級來報之人,即時斬首償命。雖夙有功者不宥。此一節萬萬叮嚀,凡我將士,務要痛改,盡洗此方第一弊也。

卷八練營陣第八(戰略)·戰后六條
  第一.報戰傷

  凡遇戰畢,收兵到營時,一面各營將督據千、把總,即開戰傷者為一手本先遞。凡弓箭傷系致命處為一等,雖重不開超等。被中三箭以上,雖輕亦開一等。中二箭者雖輕不開三等,凡射在手足間者為二等,箭入不深再輕者為三等,再輕者為四等止。其刀傷當面者為超等,傷手足重者為一等,輕者為二等,三等止。凡箭、刀傷俱在背后者,不準亦不給醫藥,若賊眾四面圍砍,我軍在中,向敵者雖傷背,亦準作等數,須取營將及臨陣將官畫字于手本末。若眾軍同敗,一齊奔走而傷者,不論面前背后,俱不準恤,即不必開報。若有幾人能如眾人敗走之中,復回身對敵,能阻賊回者,即無傷,俱開頭等;傷者原合一、二、三、四等例,俱各進一等開等,超等者開超超等。

  第二.報陣亡

  凡亡者另開手本。其人傷某處,須面前傷,乃坐同隊伍償命之罪。傷于背后,死者不恤,亦不連坐同隊伍。若大眾敗走而亡者不恤,當開坐退縮被殺,但有一傷在前者,即準血戰陣亡之數。

  第三.報功級

  凡首級另開手本。本哨共斬若干,沖鋒某人某人斬取首級某人某人,聽主將照前例均派。愿紀錄者約自己該銀若干,眾人分銀若干,除己分外,仍出銀與各應賞者,其首級聽紀錄。沖鋒者除分派首級之外,另有特賞。

  第四.報人口

  凡獲生另開手本,以憑發,主獲者照數賞銀。

  第五.報軍器

  凡賊器另開手本,解官貯庫。

  第六.報馬匹

  凡賊馬另開手本,以憑議賞沖鋒之軍,并有功人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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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練將第九·第一.正心術
  將有本,心術是也。人之為類,萬有不同。所同賦者,此心也。近而四海,遠而外域,貴而王侯,賤而匹夫,紛如三軍,不言而信,不令而行,不怒而威,古今同轍,萬人合一者,皆此心之同相感召之也。是以不待造作而自相孚照。夫為將者上副君父之恩,中契僚寀之交,下服三軍之眾,豈奉承阿諛、財帛惠徠而盡能之乎?惟有正此心術,光明正大,以實心行實事,純忠純孝,思思念念在于忠君、敬友、愛軍、惡敵、強兵,任難上做去,盡其在我。不以死生患難易其念,堅持積久,久則大,大則通,通則化幽,可以感動天地,轉移鬼神,君父寵之,僚寀敬之,三軍樂服,莫有異同,眾皆尊而親之。諺云“皇天不負好心人,皇天不負苦心人”是也。書曰:“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此非外至皆我心術所作。善與不善祥與殃隨之,鬼神亦隨之。故稱心,曰心神,又曰心之神明不可欺。凡俗語罵人曰“欺心”,語曰,“自作孽不可活”,是鬼神不在廟宇內只在我心上,心神之“神”字即鬼神之“神”字也。善報惡報地獄輪回豈真有哉!輪回亦在我心上,地獄亦在我心上。試問吾人日間作此不好事件,夜間夢寐顛倒,此正欺了心神,故心神就作此模樣。譬如一人出外,夢中依然在家夫婦同眠。彼在外之肉身不曾到家,在家之少婦不曾隨行,此正心神所為。緣平日結愛之熟,故儼然生前一個景象。譬如心術不正之人,平日居將位偷生謀利,避難巧為,不干實事,不忠君父,清夜良心發見,思慮驚恐,只怕犯出。久久作成驚恐畏人之態,思思念念于此纏繞解脫不得,惡夢就從這念上生出。是白日為官轟烈,夜里已下地獄,死后即是做夢相似,墮地獄輪回苦惱,再無出期。若能心術光明如前,所存心內無有私曲愁慮相關,其形于夢寐,死于冥府依然還是這等所為。正直無私,揚眉吐氣,我不怕人,人皆敬我,就都是天堂快樂之境,此為將之根本,建功立業,光前裕后的一道通天符契也。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立志向
  此志,即心也。心之體則為神明,心之用則為志向。譬如,花草樹木種子,小者如沙如塵,大者如卵如拳,純然無一物,可謂微寂之甚。一入土中,乘春萌芽,勾甲之細蟻可食而盡之。及其長成參天合抱之術,五色燦爛之華,悉由乎此。為將恨無志,志定即如此種而加真積力行之功,自然取信于上下,大利于施為,為國家賢臣良將,戡難立功,垂名竹帛皆此志。一定條理做出無不收效。但吾方立志之初,未能大通于人,不無困難拂郁阻撓踐害之患,即木種初生蟻可食而盡之類也。若于此時以為立志無益,以為做好人行好事無效,便改了初志,其人終如此而已矣,竟亦墮落塵土而已矣。即如種子初出,見其難長遂縱牛羊踐害之,生意一盡根種永絕。若愛之護之,不計歲月,待其根脈堅固發榮舒長,盡其種子所有之力而后已。嗚乎!世有立志向上而所遭不偶不得亨達者之矣,未有不立志之人便能做得事業為將者。凡于古之忠臣義士,今之名將丈夫,一切為國為民英雄豪杰所為事業,如某人純心報主百死不回,某人文錢不取,某人愛士如身,某人溫恭有禮,某人練兵有法,凡耳目不聞不見則已,但見之聞之必曰:“彼亦人耳如何能,如是吾亦人也如是不能?”如是便奮立志氣,凡于艱苦利害死生患難都丟在一邊,務要學個相似,豈有不成之理?此所謂立志也,此所謂好種子也。
卷九練將第九·第三.明死生
  人之生也,于大塊冥冥之中忽有此身;其死生,一去不復再返。是生死之事,可謂大矣。故凡血氣之類,莫不愛生畏死。但死生有數,不專在水火兵戈之中。試看城郭之內,富貴之家,既無官事拘攝之難,又無工作行役之苦,不曾當兵不曾上陣,若皆不死,如今該有幾千歲之人矣。有朝生而夕死者,有數歲而死者,有二、三十歲而夭死者。彼富貴之家,何欲不遂,微得疾病便請數十醫,奇藥盈,幾曾不可救。是豈水火兵戈獨能夭死人哉,必待受苦上陣才死?天下無有將與士矣。且看那個將領不是自少年為下官上陣殺賊,一級一級掙到大將?果是陣上能死人,如今也無人等得到大將還活在世。又有勇士屢經戰陣刀痕遍體披面,尚且享有高年。故諺云:“人是苦蟲,我命在天。”況使死得當,立廟祭祀血食百世,是死后還活,地方士女口碑一日相傳,是一日活在世間。若生前無聞于世,就活在世間已是死了。爾將士之情臨陣只思退縮,乃是見陣上殺傷想說就一個死。焉知不到指望退縮的必生,殊不思一動了腳個個都死,若同心力戰,我勝過他,務使他退縮,我如何得死?即死亦有數,何不想說便只有一個活,焉知不是我如何只怕死到身上,再不尋路求活到身上。又有愚之甚者,偷生帶罪百計戀此肉身,卻不想神仙、佛、老、圣、賢、王侯那個肉身于今還在?為將者不必計死生,但要做得個忠臣義士,便此肉身受苦受難不過數十年之物,丟他去了換得名香萬古立像廟庭,哪個便宜?勘破此關便能真心任事上陣不懼矣?
卷九練將第九·第四.辨利害
  今之通弊,率以眼前虛套奉承一時喜悅為利為能,卻將賊到時一個失機大法置之緩玩,無可奈何似謂哄過一時便可免害,殊不思理欲不并舉,實事虛聲不同道。平日習弄虛套將軍務廢墜,一遇賊來失守又不能戰,莫說平日奉承的上官,便父為上官子為將官亦免不得參究,亦逃不得公論正法,亦遂不得私恩宿好。便使守正盡職不合時好致怒上官,無事之時不過去官,至重則提問,比之失事問死罪何如?提問不過誣以錢糧侵占,此等必須勘問。若我平日錢糧支銷案卷明白,軍士實實充伍,豈能盡無公道,成了戰守之功不錄我功業已矣。舍功業而復加之罪,有是理乎?或不能立功報國,卻堂堂血戰一番死于馬革,即有宿怨不恤蔭已矣,顧于一死之后復有罪可加乎?加罪于死后,必是叛逆,世間無陣亡叛夫也!為吾將者,只當以禮義為利害,一觀理之是非,毋計人之毀譽,心心念念著實干,當毋干錢糧,毋犯行止,時時點檢,事事正大盡其在我,固不可舍己以徇人,亦不可恃己以欺人,分所當為,固不可非理以取容,亦不可失禮以凌駕,人將責我以理外之事所之而已矣,人將我害義不可免者,此身可辱此志不可辱,此命可死此義節不可死。即加我以禍以此命付于數,以公論付天下萬世公是公非之口,凡輕于死者皆無足惜。語有曰:“朝聞道夕死可矣!”況未必死,況公論流行于天下乎,審取舍者辨之。
卷九練將第九·第五.做好人
  為將者,或立功而不蒙酬錄,或行好而人不見知,或有守而人誣以貪,或用心職務而暫被斥逐,或任怨而被讒,或向上而不達,便生怏心,或變其所守,或怨天尤人,遂放肆改節,殊不知好官易做好人難做,官有訾議不過一任改易他方,再能勵志向上即稱為好官矣。好人變節壞卻一生,即晚年再要立德,訾議在人,人不相信,便是茍免利害茍得順利,還須思量做了一場好人品,一旦盡行改變以前成立之難,何如卻將不死之名為易死之身所換耶?不獨將官,即縉紳士民恐亦當有之。

  凡吾為將者,須學做好人。天之付我原來有善無惡,如此做去,人知也可,不知也可。其見他人壞卻心術,圖得享一時順利者,任他快活我只守己,到頭來巧偽敗露,畢竟有我受用之日。寧要先難后易,毋使先易后難。便到底不亨通亦是命數。夫公論不棄好人,與私情黨扶邪小數亦相當,此已試之效,非誑吾徒也。
卷九練將第九·第六.堅操守
  夫士之廉猶女之潔,此本等修身立己之事。況朝廷奉祿豢養,為官不耕而食,不蠶而衣,正要不貪取軍財不克剝糧賞,況將官要軍士用命,立功揚名保位免禍必當如此。故廉之一字,全是本等分內所該,軍士月糧一石又是他們本等所該,只一不科斂剝削殆見,感之若父母,愛之如骨肉,即嚴刑重法受之而不怨,夫以軍士應得之財,以將領分內之守,而得軍士感服之心、死報之力、何憚而不為之乎?蓋有說焉,凡人生在世,父母妻子一個凍餓不得,己身衣服、飲食件件要拔人受用,皆人欲之至愿,且見同僚富家肥馬輕裘鮮不動心,而眼前茍且朦朧彌縫,未必刑法動身,以此從欲則易守己卻難。殊不思武牟之利,無非侵落官銀,科斂軍士,彼軍士人眾口多,譬如每軍科糧幾分罰紙一刀,百金之入即出數十人之手,彼豈無朋友父母親戚鄰里相告?一人之口又插數十人之口,豈得掩耳偷鈴終不可敗?即總計一年所取不過數百金,不如有勢者一啟齒之多。一字之竊,何不堅心忍性苦心窒欲?凡粗衣糲食不過飽暖而已,父母妻子不至凍餓足矣。后日實久名著,人人知我為清操德人,三軍服我為愛士賢將,所成所就功立位高自然足用。官久必富,豈不信然?即不能然,落得個好人品,日后有意外之患人亦憐我。況平時任我令行禁止做了好官,上司到日刮目待我,又無人敢為指告,行動之間揚揚德色,所謂半夜敲門心不驚是也。

  貪污之徒,平日轟轟烈烈享用一切,上司按臨惟恐仇人告索,半夜敲門驚得魂不附體,披衣而出置酒退贓。跪凂啼告免其訐發事露之日忘身喪家,彼時披枷帶鎖坐獄受刑,不知還有往日受用的快活在否?還是羞恥苦難難過也。曾有不才子云:“強如借債要利錢,臨時還他便了!”又有甘于事敗而死,欲悔無門,乃曰:“該當!該當!”

  嗟乎,果是何人遣命,勢不由我所致。此不才子之自敗也。如此固無足惜,又有操如水檗守如處女者,可謂完器矣。但每每恃廉傲物專伺人之短,犯上凌下罔思顧忌,數年以前邊將之賢者,率不免有此病竟致名位不終無以善后。

  嗟乎、天雖高獨于廉官子孫視聽甚近,何不返照自己視為本等職分,完全做個德人,天未嘗不有厚報于子孫,何用傲物為哉廉而傲物不如不廉者能取容于世可以保身矣。
卷九練將第九·第七.寬度量
  事無大小以量為主,量能容一人則一人之長也。一家之主,必度量足以容一家之人。以故父子兄弟親戚 婭莫不稱賢,和氣致祥,動罔不吉。況為三軍之主,馭數千萬血氣之夫,非度量寬容豈能使之各得其所,各無怨尤也哉?為將者有主帥上司,皆我父師長上,我從他易,他從我難,僚友勢位相敵,朋友外至之事多有兩不相應之變;三軍愚人無知最多,在我當將自己心常清常凈,不可先著一毫己意,不可先要望人如何讓我。凡僚友之事,便冥目細想,我今日就是他,他的事就是我所當如何而可。至于不通之人,不可就發性與之爭較,且看下落。常退后一步,常將著數放在后手自然受用,就是行間士卒,有犯公私罪過或凡百情罪亦瞑目坐想,設我是此人遇有此事心下如何而可。即如打人十板打至六、七板且止再思,或者恕去再思之,其待一切有非禮之來必當報復者,猶且思之恐其人言之過也。恐其我發之暴也,或其他人真是,而我之性識有偏,再查再省,自然能容不是付之人,是處必當在我,自然度量寬宏,先讓一著與人,自然行之不錯。無量受用庶免后悔是誠然也。但將道貴嚴,國是當守,上司雖尊事有必爭,不爭則不利于下,僚友雖親法必當執,不執則被撓于中。若一概以寬容含忍處之,所謂萎靡,所謂疲軟,此人即為一人之長,一家之長亦且不堪,況馭三軍而將將乎?嗟乎,法果宜民當爭則爭,此為力量而非抗傲也。令果當行何厭誅戮,此為威嚴而非狂妄也。中間在吾輩有志向上者,辨而審之,審而力行之,動與道合而功業成,既不失為有容之士,又可免萎靡疲軟之禍矣?
卷九練將第九·第八.聲色害
  淫聲美色易以動,人緣血氣之軀本以情勝,投情之好豈不易動哉!古今人為此敗壞者斗載斗量。夫淫聲過耳便如大風吹去隨吹隨滅。何似看些好書、操些武藝、教習士卒,書入心記便不可忘,武藝到手年年得用,士卒一熟便不能生疏,皆為我有用之物。古人尚惜分陰,聽一會淫聲誤了幾個分陰。美色與人相為終始,緣陰陽之道實此性生,但不思人之精神有限,一著念于此,即責任利害士伍甘苦皆不在心上。疆場之臣一有疏虞罪死,臨陣之士不能戰亦死,此身死后還有美色受用否?何不兢兢業業跳出此關。迨歸休林下誰復我禁?予常見系念于此之人,百事無心一片暮氣。夫三軍恃我為強弱,豈可以暮氣臨之,甚至敗倫傷化奪軍士之妻家丁之色,卒至全家受禍,名喪身亡不可枚舉。戒之!戒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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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練將第九·第九.貨利害
  貨利者,財帛珍玩也。此物雖天地生之以給人用,而能資人之乏養人之身,但天地鬼神又忌多取。有聚必有散,且財物與怨相聯,利入則怨隨,子孫恃此墮志益過。況天地間運氣流行,未有富而不貧、盛而不衰者,諺云:“朱門生餓殍,白屋出公卿。”且軍之富何所來乎?不是軍士身上膏血,必是朝廷帑藏,國朝軍士之養,月僅一石,耗于官私,十僅得五。卻乃功立名目,斂千萬貧乏之資而歸之一人身家之奉,飽飫烹宰鼓瑟吹笙,快口體于目前,致使精神淹廢,奪有限之年充一朝之欲猶之可也。且以此斂怨失士卒心,敗疆場事,身死名喪,求為匹夫而不可得,甚至奴仆害其主,屬伍叛其上,樂極悲生,死于刑戮,冥司報應,六道輪回,遠則害在子孫,唾罵萬世,何若以此易彼哉。惟有知止知足,以淡薄節儉為務則無欲,無欲則心清神爽,智慮生焉。奉職為將,大得人心,周詳防御,古人所謂武臣不惜死,文官不愛錢,天下太平矣。是故不惜死由不愛錢中生來,不愛錢由無欲而充之。平居可以延生,為將可以濟事,天之加報,子孫盛昌,為萬世長久之計也。今吾為將者,勿用心于貨利,毋百計以求積。諺曰:“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作馬牛。”又云:“天不生無祿之人”。悉當推此念頭,加意職任,施恩士卒,使之為我,用命保我艱危,立我功名,為天下大丈夫豈不美乎?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剛愎害
  堅志而勇為謂之剛,剛生人之德也;恃強而自用不回謂之愎,愎,剛德之賊也。吾人患其不剛,固然矣,剛而愎又不如不剛之為愈也。故為將者一有自用之心,士情不問,人人解體,敵情不得,耳目瞽聵,忘身敗家,可立而待矣。善將者,幾于古今名將成敗之政,一時山川形勢之殊,敵情我軍微隱之變,必廣詢博訪,集眾思,屈群策,雖不撓于非禮,而轉環于聽納。人之有技,如己有之,即其不足取,而言可采,略其人而取其言,師其言而不必用其人,使吾之言行固皆盡善當理,豈無一二之訛?宜忘其盡善當理之美,而急急求吾一、二之訛,改過就中,行之以強健不息之志,如此庶剛為吾之德,而通下情,知敵變,來眾善,成功業,轉兇為福矣。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一.勝人害
  古人訓士立志,惟恥不若人。夫恥不若人,正欲勝人也。何在為害?彼恥不若人者,見人好處,敏己以求之,極力以行之,真積力久出于彼上,則彼自讓我,我自勝彼。設將自治之功忘卻,只存一點不許人勝我之念于胸中,見人有能必思所以忌之,見人有功必思所以沒之,便謂人不如我。如此推之僚屬之才者,但行事有一長必思所以忌沒之而后已,他人有寸能必思所以攘為己有而后已。如此必至損人利己,不顧天理,無所不為,是必樹怨,怨厚則禍成。天地鬼神本為福善,而善者為勝人之徒所枉,天地鬼神肯容之乎?故天災人譴,立足可待。戒之,戒之?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二.逢迎害
  將者,死官也;兵者,危事也。一有處置不宜,安危存亡所系。何今九邊之將不顧安危與存亡、是非與利害,凡于上司勢要,當面唯唯,不顧事理之通否。即曰:“山可挾乎?”亦且依唯,曰:“我當遵奉挾山。”不惟自己欺心,遺患及將上司,逢迎迷亂。遂為我此舉也,可以為千百年之計,可以興利,可以除害。殊不知非議于背后者已紛紛矣。逢迎之徒更不思他日地方乖張致失軍機,禍必逮夫身。夫無責于身而逢迎以取悅己不可也。有責于身而逢迎之,是自賣其身于禍患之中,不亦左乎?吾人有疆場之責,遇上司之命令,當道之咨詢,必須是曰是、非曰非,某事不宜行則曰不宜,某事力不能奉行即曰力不能,直以告之,雖一時有拂上官意,終必無失于己。他時功求成,事求可,其上官且感我矣。故忠心有德之將必勵謇謇諤諤之風,斷不逢迎以為悅。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三.萎靡害
  人之生也直,萎靡者,直之反也。為將而萎靡者,必是平日貪濫詢私、虛冒帑餉、臨陣偷生怕死、不肯用命之徒,此固無足道者。或守廉志謹而亦萎靡,何也?良以兵兇,戰危易于媒孽,而世人公行報復,責其足恭為賢,遂以軍務為趨承人情之具,寄耳目于委命,而低昂于顏面之間,柔媚足恭,不顧名分,不思廉恥,互相習效,只于奉承鉆刺,一邊用盡心機,專事虛套,所謂朝廷不尊官府,尊官府無權,吏有權是也。意者如此可以免禍,可以得譽,殊不思凡官斯土者,豈皆好汝輩奉承之人,一遇豪杰在位,底蘊盡露,平日賤惡甚于糞土,萬一地方失事,彼將拾柔媚舊勤而恕之否乎?吾恐畏人議,彼且落井而下之石矣。夫人之所最愛重者,此生也。將官先以舍生為本,生既可舍,復有何事又重于此而故為萎靡之態?萎靡則號令不行,雖賞罰三軍,彼且不感不畏,他日僨事如執左券。何其愚耶!何其愚耶?

  究而言之,萎靡之徒君可負,國可賣,父母可棄,妻妾可以與人,所不屑計也。嗚呼!世有此將,禽獸所羞,尚足齒于人類乎?善為將者剛,不可吐柔,不可茹禮,體吾循舊,果與典章太戾,必不可從者酌中而處之,其人遇我過甚,吾只如是;其人厚以遇我,吾亦只如是。軍中名分稍從損益,惟可行則已;如無可損益,亦惟安之和平之中。而有必不可假借之力,持守之下而令人有可親近之慈,君子之中不過如是,矧將領乎?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四.功名害
  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功名乃太上所與,何謂害?夫功名有分,天地最忌多取。使我實盡此力,實力有十分而功名至七八,則受之不為過,享之不為侈,天地鬼神亦安然付我矣;若只管多方做虛套,求益功名,專事粉飾而實事不繼實苦不受,最難瞞是久遠,一旦敗露,天怨人惡,鬼神陰為褫奪,甚至壽命且不永。吾人只當盡力以報朝廷,功名之事安命以俟其自至。即有功而不見祿則當曰:“吾命僅止此耳。”有功而祿之過,便當兢兢業業,多加勤苦以副之,免為造物所忌,諺云:“常調官好做,家常飯好吃。”吾人常當使勞苦功業邁于身上之功名,寧發達遲挫抑多,即不受用于身,亦必受用于子孫。他人有功,揚之;他人欲取吾之功,讓之。積累既深,屈困既久,自然真跡發見,公論有歸。是又在于的知暫飾之非多取之害,然后能不攘功而功屬于我,不求人知而無不知矣。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五.尚謙德
  謙者,美德也,不獨士君子當力行之,為將者處功伐之間,當危疑之任,非虛不能受益,非謙不能永保終譽全身完名,此為上計。今將之通弊,寧以萎靡為美德而視謙虛為萎靡,第謙虛、萋靡大有不同;夫卑以自牧,有功能忘,有勞不伐謂之謙;取人為善,收服人心謂之虛。凡人有德,我必慕之效之,一言一行之長,我必求之納之。凡遇上司,僚屬必盡禮盡職立功建業,視為職分所該,辛勤勞苦,須知臣子當然,上則愛之,下則戴之,所謂贊念福生,吉人天相。言無怨尤,行無悔吝,即萬一疆場之累,人將憐之身死而名存。《大易》惟謙卦無兇辭,古之大將惟謙善終,此之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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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練將第九·第十六.惜官箴
  箴者,規戒也。明其守官之道而時時有所規戒耳。何世之武弁者,自襁褓時父母溺愛之則曰:“縱不讀書有官做。”父母之過已不勝嘆。及長有知覺亦自曰:“我有俸祿,可無憂貧矣;我有世官,可無憂位矣。”遂至無所顧惜,不惟不能榮耀門閭,且并其故物而失之。夫朝廷一命之寄,思所以號令乎?一命之上亦必有體,況為將者,三軍司命,表率數千萬人而欲使之盡力于我,我得假此以報國,期使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我不自己愛惜官箴,恪守正道立身行已。凡百點檢務可以率下事上,以身為眾人之法程,以官為眾人之視效,否則人心解體。萬法叢脞不知三罰覆 之誅,斧鉞在前矣,豈止曰不能保此職而已。吾人但居一職,毋問崇卑,務要使此官門面相趁,獨處則無愧于神明,自思則無愧于此心,上無愧于上司,中無愧于僚友,升堂無愧于公座,庶幾乎?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七.勤職業
  語云:“惟勤有功。”毋論職之崇卑,藝之大小,商賈勤則致富,農夫勤則收獲豐,工勤則器精家給,士勤則德進業修,一命之士勤于職則職修名顯。況夫為將之道,疆場之安危、三軍之死生系焉。譬如農夫種田,春則勤耕,下種以時,糞多力勤,夏耘不失,秋乃有獲。尚有天時、蟲災、水旱未卜。若有美田,春僅下種,不耕不耘,不糞不力,到秋來也要與他農同獲糧粟,有此理否?兵中事件一一預先勤苦教練,見見成成只是等候待用,還恐備久則損,氣久則暮,否則求守固戰勝,即與不耕不耘望地內收糧粟之徒何異?為將者,須將所守疆域時時放在心上。軍士有病患難、顛連無靠之事,時時訪詢,隨有所聞,即時處之;軍器時時辨驗,一有不堪,即便修之;行伍時時點檢,一有紊亂,即清編之;烽火、哨報、城池、墻垣,稍暇即一巡行,隨目所見,即為修繕;文移案牘時時檢行,如一事未完,即忘其饑勞,務必終之,不拘夜半久勞之后,必不使軍機文案姑待來時。如此行之既熟,自然忘勞;精粗巨細,無不畢舉,自然有備無患,若夫百務廢馳,且顧眼前妻孥之樂,宴飲之歡,致將事務耽擱,行伍廢敗,卒然遇變,束手受死而為市曹之鬼,是自取之也。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八.辨效法
  語云:“取法乎上,僅得其中;取法乎中,則無足術,斯下矣。”況兵事須求于實際之間,而可無效法之辨乎?為將者何所取材?必于經典中求之。前言往行而史冊浩翰,豈武弁所能檢習?幸而有《百將傳》焉。人品心術事業俱已概見,吾人當熟玩而習之。每一將傳中不獨習其用兵之事,凡為人存心立行一一細玩,有不二之心、純忠之行者,我則師其德;長于兵機而短于德行者,我則師其術;某將竟至敗壞,屬之自取,我則鑒之戒之;某將忠廉智勇無愧于己而無妄得禍,我師其行,茍無彼之禍,是我所遭之時幸也,即有不虞之變,古人已然,我何避何嫌?如此辨法,真心師向,自然完名全節,成古人之事業,有古人之榮遇,而無古人之禍難矣。此可以券取影隨,非浪說也。
卷九練將第九·第十九.習兵法
  兵之有法,如醫之有方,必須讀習而后得,但敏智之人自然因而推之,師其意,不泥其跡,乃能百戰百勝。率為名將,蓋未有不習一法、不識一字、不經一事而輒能開闔變化運用無窮者,即有之亦于實陣上經歷聞見,日久乃能,否則吾知其斷不能也。但古人兵法,如《七書》之類,就同藥肆,五金八石,草木鱗蟲,無所不備,蓋不知患者癥,所宜何藥耳,必須醫診認病勢,真正宜用某藥,即取儲肆中藥,無不效。倘誤診病患,取藥肆中,服之不瘳,將歸罪曰:“藥之不靈。”嗚呼,靈也!《七書》內百法俱備,即藥肆也,為將者要先知士伍之情,山川之形,認察敵人動靜,即問病診脈之醫也,稍差誤,用法不效也。吾人童兒習之,幼兒學之,又須長壯之日履名將之門,處實境之間,方知兵法為有用,方能變化兵法,以施之行事之際,至于見任將領,付以邊場之寄,歲有桴鼓之舉,可謂學法于實境之間矣。卻恃其驍勇,或因幼年失學,不解文字,或不知兵法之有助于實用,遂又棄之而不講。夫有資可習者,無實履之地;有實屬之地者,無可學之資,如何而得全材為干城之器乎?以后將士識字者,于冬日夜長之時,宜將兵法、將傳每夜飯后限看數頁,然后或有室家之擾,或庭階散步以舒其懷,睡則枕上,且細細玩味,內有不省義意者,次日仍復質問于先知之人,自然有得。不識字者,端坐澄心,令書手識字之類,或通文武生、秀才為之高聲朗讀數頁,省其大概,復令講說數遍,歸枕之際,亦如前玩味,自然有得,久則開口議論,誰謂此人不學耶?古人謂“開卷有益”、“學不誤人”,況我國家疆場之計,而可以懵然一白丁克濟乎?當是任者思之。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十.習武藝
  一物一事,有象有則,況乎五兵制器尚象,自有用使之法。法即彀也,在藝中得法者,謂之入彀。為將者身司統率,似不必以技藝為高,但士卒全以器械為爪牙,古人有言:“器械不利,以卒予敵。”利之一字不專為鋒利用之,便利亦此利也。欲用之利,必習之精。習矣,而不得正彀大陣之中,稍有失誤,或進退轉跳間,前行未動,后行先誤。若夫以少擊眾人疏分擊,尤貴于藝精。為將者,己不先學,何以倡人?已不知花法、實法之辨,何以辨別士卒所習之高下?如憑教師而高下之人不服矣。諺云:“藝高人膽大。”將軍者,將軍于前,使無技藝在身,安得當前不懼?且身當前行,恃我之技,可當二三人,左右勇健,密密相隨,人人膽壯,惟看將軍氣色。氣色系于膽;膽系于我藝,是所關非小小也。欲為全才之將。凡種種武藝,皆精習之,在俱知而不必俱精。再須專習一二種,務使精絕,庶有實用,庶可練兵,肯專心致志,不過一月可熟一種。各種教師置于左右,每日飲食之余,無所消遣,則用一教師習之,以為消遣之地,他功不妨,而武藝自精。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十一.正名分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陳,貴賤位矣。惟皇建極以率諸侯,諸侯以率大夫,大夫率四民,秩然莫可紊也。即如織綿者,千絲萬縷,為經為緯,一絲亂不得。況將領統馭千軍萬馬,縱橫進退,使非名分平日素定,誰肯甘當誅戮,莫敢仰視乎?孔子論治亦只曰“正名”,名正分定則上下相安,臂指相使,莫敢有違。軍中名分須以軍禮為始,但軍中之政以聯情義為首務,恪執名分,情義頗隔,須于名分之間寓以聯屬之道,尊嚴之地通以共難之情,如此在下事上則尊而親之,在上使下則順而悅之,三軍之眾,可使赴湯蹈火矣。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十二.愛士卒
  將者,腹心也;士卒者,手足也。將誠勇,以力相敵不過數人極矣。數十萬之眾,非一人可當,必賴士卒,誓同生死,奮勇當鋒。兵法愛士如嬰兒,故可以之赴深溪。古人吮士之疽,殺愛妾以饗士,投醪于河以共滋味,此何等作為!如今將領不惟不如此推思,且使之肩輿,使之供爨,使之廝役,死亡不恤,凍餒不問,甚至科斂財物,克減月糧,到處先擇好歇處安眠,將領已熟睡而士卒尚有啼饑號寒于通衢者,將士夜臥美榻,甚乃伴以使女,而士卒終夜眠人檐下枵腹而宿者,種種不可枚舉,如此而欲人共性命,人誰肯哉?夫士卒雖愚,最易感動,死生雖大,有因一言一縷之恩而甘死不辭者,卻是將領頭目千思百慮負義忘恩,何也?愚卒心歧尚少,又有軍法驅之,易就善路故也。第士卒之眾,吾豈能人人而惠之?惟我真有是心,自然人相觀感,固不必其人人及之,人人受千金之惠、再生之德,而后謂之愛,而后得其感耳。愛行恩結,力行氣奮,萬人一心,何敵不克?功成名立,捷如影響。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十三.教士卒
  士卒愛矣,與我同死生而不辭矣,茍不加教習之,亦是以卒予敵耳。語云:“愛而不教,禽犢之愛也。”故凡禮義名分、行伍進退、營陣武藝,不教不能知。徒有親上死長之心,而無親上死長之具,所謂乳犬犯虎,伏雞搏貍,雖有斗心,隨之死矣。是徒魚肉我眾。必懸為賞格,輔以刑杖,先正名分,習威儀,上下秩然,然后授以號令,操之于場,練以武藝,教之于夙,俾人人有勇智,方人自為戰,蔑有不勝敵者。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十四.明恩威
  烏合之眾,上下不親,非有賞罰,孫吳不能以為將,夫賞不專在金帛之惠,罰不專在斧鉞之威。有賞千金而不勸者,有不費數金而感深挾纊者,有賞一人而萬人喜者,有斬首于前而不畏于后者,有言語之威而畏如刀鋸,罰止數人而萬人知懼者,此蓋有機。機何物也,情也。理興于心,情通于理,賞之以眾情所喜,罰之以眾情所惡。或申明曉諭,耳提面命,務俾人人知其所以賞與罰之故。感心發則玩心消,畏心生則怨心止。微乎,微乎!用之正則圣人所謂王道仁者之事也,用不正則圣人所謂五霸智者之事也。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十五.嚴節制
  兵有二。用數十百人隨意野戰,風雨之勢非罰所加,非法所管,可以一語傳呼而止,無節制可也,雖然,此即節制也;若用數萬之眾堂堂原野之間,法明令審,動止有則,使強者不得獨進,弱者不得獨退,峙如山岳,不可撼搖,流如江河,不可阻遏,雖亂猶整,百戰不殆,握定勝算,以全制敵,舍節制必不能軍。節制者何?譬如竹之有節,節而制之,故竹雖虛,抽數丈之筍而直立不屈。故軍士雖眾,統百萬之夫如一人。夫節制工夫始于什伍,以至隊哨,隊哨而至部曲,部曲而至營陣,營陣而至大將。一節相制一節,節節分明,毫不可干。金鼓各有所用,音不相雜;旗麾各有所用,色不相雜。人人明習,人人恪守。寧使此身可棄,此令不敢不守;此命可棄,此節不敢不重。視死為易,視令為尊。如此必收萬人一心之效,必為堂堂無敵之師,百戰百勝。用之塞上則外摧強敵,用之域中則內清叛亂,萬里無危,萬戰無失。豈直曰:“百里趨利”已哉,將見天下莫當此兵矣。
卷九練將第九·第二十六.明保障
  天地之道,惟陰與陽;治世之具,惟文與武。文武者,陰陽之義也。故治亂相尋,本陰陽疊運,必文武并用,乃相濟有成。粵稽三代而上,井田聿興,兵農合一,五等封爵,文武不分。故出則為將率,入則為師保,聲氣既同,績用有底。迨至春秋戰國,民無寧宇,卒有常征,井田寢廢,兵農攸分。顧孫、吳者出,立為一家之言,特設軍務,不由民社,以是文武異途,門戶漸立。秦開郡縣,漢封同姓,唐設藩鎮,歷代沿革,雖各鑒一時之弊而曲為更張,戍邊御侮,官制固有不同。然且文武職銜,互相加授,名義相關,判途未甚,核軍實者,猶詰責于事定之后,以故議論事權勢常相埒,所以蔡功惟斷乃成。迨至宋室立國本弱,儒術歧多,故分者決不可合,而合者亦分。訖于我朝以武功驅除僭亂,恢拓區宇,一時握戎者輒以汗馬自驕,紛然多事,以故防微慮重,軍政肘掣。承平二百年來,文法日密,不惟分黨而治,抑且惡興而攻,惟馭眾臨壘為將士之責,而糧餉賞罰操縱予奪,纖細之事,悉在有司,即器具行伍教授法令,亦縉紳預其章程,復不關于利害,故文武勢分,情格陰陽之義,判而相成之實墮矣。蓋當思之朝廷設官分職,外而百里之令、五百里之守,上而旬宣之司,激揚之位,皆所以保民也。凡我將士躍馬食肉,握符當關,其所統軍卒,不耕而食,不織而衣,民商稅課為之供養,毋問風雨,宴安坐糜廩餼,無非用其力于一朝除亂定暴則民生遂,民生遂則國本安。故文武之職不同,所司之政雖異,而其所以保民一也。

  顧今反其道者,止知軍士是我統馭,其于保民之意漠然不省,率徇情而偏愛之,每到地方,縱容騷擾百姓,不肯克己,當見東南受兵之處,有謠語云:“賊是木梳,兵是竹蓖。”蓋言梳還有遺,蓖則無遺矣。及有軍卒生事相訐到官,又輒右兵而左民,以致軍士縱恣,紀律不整,百姓失望,比臨陣時,不惟無以戡定患亂,且殺平民以報馘,劫避寇之家以充食,奸淫被難女婦,矯誣掩敗,設詐冒功,此輩不遭人禍,必受天刑。于是文吏恥武夫之無術,視軍士如仇讎,凡軍民相干之事,一切肆其克毒,務要軍將受虧,曲護小民以為仁愛,而小民亦只顧目前便宜,那管隱禍在后。等而在上,惟以刻抑將士,為得體,為有風力,互相仿效,稍有通念者,眾共笑而排之,以為同流合污。遇有警時,即錢糧軍器饋餉應付,率不究心,一意只要軍士殺賊,要將驅不飼之馬、不哺之軍,不著人家居宿,無視賊勢眾寡,機宜何如,一到便殺了賊來,庶才將就,何其不通之甚也!夫平日于凡軍伍氣勢被其摧抑已盡,將官事權被其掣肘莫展,臨時又不相濟,復加以未諳兵機之人硬強調度,豈能殺賊?是以賊得猖獗,蹂踐邊關,虔劉子女,損傷國體,不知幾何,與平日偏愛私恩,孰為得失?即將士粉身碎骨,何補于民社也哉?

  今后為吾將者,須是看定兵馬,真為安國保民之物,事事報恩之本,無問文武,分涂展布,難易一心,從保安民社上起念推此而馴之,必以嚴節制為務,欲嚴節制必先明恩威,恩威明而教不行,士何由措?故先教士卒。教士之急莫如正名分,必自身率。始而習武藝,知兵法。身率之藝也,非本也。本不端則萬目叢脞矣,必先辨古人而效法之,先勤職業則效法有日進之益,先知謙德之利,則我為官箴惜而人亦為我惜之。但俗知義之所趨者,必先知害之所伏,是而審功名之害。功名之害小,萎靡之害大,故先審萎靡之害。萎靡自逢迎生,故先審逢迎之害。逢迎之害未若勝人為害足以取禍也。故先審勝人之害。勝人之害生于剛愎,故先審剛愎之害。大都諸偏之為害,未有甚于欲之為害也,而貨利聲色尤害之大者。貨利猶可勉強,無如聲色易在惑人,故聲色先于貨利。能審害之所伏而不為,須知大本大端之所先而定其趨,寬度量焉,德之次也,故先之以堅操守。操手勉乎外,無若先做好人以立其基。做好人而惕于憂,禍趨難定也。故先辨利害。利害莫大于死生,明死生,利害自辨。死生利害,惟其昧于志向,故為所奪,志向定,雖死生不足以移之。故曰先立志向。然志向起之于心,故以正心術為首?

  是故心術正則志向自立而不忒,志向立而死生自明而不畏,死生明而利害自辨,利害辨人品自好,做好人而未有不知堅操守者也。操守堅而狹隘者有之,故次之以寬度量,心廣體胖矣。而最難窒者欲也,欲莫如聲色與貨利,真能拔除難窒之欲而尚德,不可以不謹,剛愎害,勝人害,逢迎害,萎靡害、功名害,皆以輕重次第而切磋琢磨之可也。夫惟諸害既去乎身,善美已歸諸已,于是而驕吝或生焉,非所以受益也。故尚謙虛之德焉,謙而無箴其弊也弱矣。勤職業者官之箴也,辨效法者官之箴也。官箴正矣,或于將之職未盡也。將以戡亂為務,戡亂有具,兵法為要,武藝次之;治軍有方,名分為切,教授次之,教授有術,故次之以恩威也,節制也。合而言之,無非以保民為職,故終之以明保障。約之以一言曰:“正心術而已矣。”

  於戲!大本既正,百行翼張,賢將匯征,文治廣被,王國之慶、邦家之光也。

  以上每一款內,多有不盡之意,不出乎《紀效新書》、《練兵實紀》、《儲練通論》、互相發明,似為重贅。但略言之,恐無以發揚學者生意,故重其言而不重其意者有之,重其意而不重其言者有之,學者惟自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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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集·卷一 儲練通論(上)
  為議儲將材事,案照先準巡撫都御史劉手本。前事為照國家承平日久,未嘗言兵。夫天下危,注意將,今固其時矣。第世胄之子,率狃于紈之習,無復鷙鷹甝虎之氣。又或拔自隸卒行伍之間,足堪一劍之任,而韜鈐不諳,終非全材。今國制三年一開科,以弓馬策論別殿最,定去留,選士亦既精矣。而養士之法則未備,屢奉明詔,令中外臣工,得舉所知將材,各以名聞,又令廢閑將官,類得甄錄,用將亦既廣矣。而儲將之典則未講,夫不蓄于平時,期取用于一旦,則無惑乎臨時多乏才之嘆。近該本院調取所屬遵化等衛應襲舍人,親臨演武場,聊一試之,得年力精健騎射閑習者三百余人。竊欲將此輩群之武庠,擇立師長,授以武經總要、孫、吳兵法、《六壬》、《百將》等書,俾各習讀講解其義。仍于騎射之外,如矛盾戈鋌、鉤弩炮石、火攻車戰之法,各隨所長,分門析類,各令精通。俟其稍熟,間一試之。或令之赴邊,使習知山川之勢、士卒之情;或暫隨在營,使熟識旌麾金鼓之節。且教而且用之,用之不效,而復教之,如此數年之后,必有真材。

  但事在謀始,規條未定,一切教養之方、供贍之禮,合行會議,以便題請。為此除行薊州、永平、密云、昌平、灞州各兵備道,會同計議要見,各衛所應襲舍人應否選入密云、遵化等處武學作養?應以何項衙門總為提督?何項官員立為師長?應習何書?應學何藝?作何考校?作何優養?應否比照儒生別為三舍之等?應否一體議與膳糧優免供給之例,亦要量定名額,以防濫觴?酌情理禮,求可為繼。中間未盡事宜,悉聽一一計議停當,通呈軍門及軍院。以憑議題施行外,為此合用手本前去,煩為查照前項事宜,一體會議施行,等因到府,看得所議,此本院作人儲材,為國為民,甚盛舉也。

  但今可教之材未乏,而乏師為難。歷觀古之能兵者,必有鬼谷子之師,而后有孫、龐之劍術;必有韓擒虎之勇,而后有李靖之兵法。故曰:“師道立而善人多。”目今堪為教將之師者,果其誰歟?必不得已,姑開學館,擇實心真志教習文行者為養蒙師,兼而取之。俟其應讀諸書,稍能讀誦,考其文行,果可實用,即多選熟知各色武藝之人,不拘行伍游方之輩,廝役種色人目,或為藝師,或為藝友,每學數人,日夕教演,大約不過三年,則諸藝俱通,然后付各實用營中,習教陣法操法,俟其習有成效,然后總調一處考校之。果為精通,又再付各有事地方將領,隨營出征,習臨敵真戰真法,俟效而量才擢用。其群習一節,雖吾夫子,必曰:“百工居肆以成其事。”

  為今之計,先選年力資干相應者,每道為一會,俱附各道常住地方學宮之內,列于儒生之后,總聽學官提調。另擇合格師長、老成生儒,曾歷邊方及游將門者尤善。有號房則于號房,無另房則別求館舍以教之。俟一年之終,則分立三等,以后每一季一考,以所進等差為賞罰,每季月放假一次,以恤其情,每名量給客費,俟其考中一等者,照依生員另給廩糧一石,而客費與眾同者仍不廢焉。若因調習不便,聽其隨在隸籍讀習,此不過虛應故事而已。必不能有成,何也?彼分散諸庠,孤陋寡聞,一也;不能便得許多合格之師,二也;督責未專,三也。至于提調一節,歲必總之于撫院,每年約日,將撫屬地方各道所屬教養官生,盡數調赴遵化,會同總兵官群而校之以行賞罰,在各道則月季而章程之,儲之之方,如此其密,則習之之效,當捷于影響矣。管窺之見如此,深愧無能少助一時之盛舉,有辜下詢之美意也。別撰儲練七段,為此合用手本,前去巡撫右僉都御史劉處,煩請裁酌施行。

  儲將

  戚子曰:將之于兵,殆人身之有心乎?心附于胸,而運虛靈之理,酬酢萬變,殆將附于法而本。虛靈之運,指揮三軍者也。心蔽于物,將蔽于心,一而已矣。或者曰:為兵之將者,材官也,藝士也。藝而材,將職理矣。使貪、使詐、使愚,皆可也。子專以心言,毋涉經生迂談乎?

  戚子曰:誠若是,則文武為二矣。夫人無二身,則文武無二道,材藝之美,必有不二之心,庶成其材。茍有人焉以不二之心,發于事業,晝夜在公,即有一尺之材,必盡一尺之用,至于多才之徒,或巧為身謀,或明習禍福,用之自私,雖良、平之智、孔明之術,我何所賴?故曰:有將材而無將心,具將也;無將心斯無將德,無將德而用其才,此世之所以有驕將,有逆臣,有矜怠之行,有盈滿之禍,有怏怏之色,不能立功全名,衛國保家,為始終完器矣。孔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君子人與,君子人也。”夫以托孤寄命,必曰君子。孰謂付之以疆場之責,授之以太阿之柄,而詐也、愚也、貪也,可使之乎?其在今日也,所以不得已而用才,不得已而用匹夫之勇,不得已而使貪、使詐、使愚,蓋由養之者乏道,取之者失宜,習之壞者久且痼,不得已而求其下焉。

  幾何而得良將哉?恭惟太祖高皇帝,起兵濠梁,統一函夏,北極沙漠,南窮瀚海,無不賓服,內而禁旅團營,外而九邊海寓,與武弁襲授諸政,悉屬司馬,視文職之掌于冢宰,事體相等,凡此皆所以蓄養武弁,為求將設,如張大罟于深淵,冀于遺鱗而后已。祖宗設立武科,法制至今益備,漸埒文場,雖草莽九流,咸許在試,凡此皆所以搜求材伎,為求將設,如布大羅于深林,冀無遺羽而后已。為武弁者,豢養幾二百余年,而武弁不足以得將,為科目者幾歷七十余年,而科目不足以得將,中間寥寥有聞,足為邊鄙輸力稱名偉者,不過數人。多出甄拔,未聞咸由豢養,科目之徙,僅有是人焉。方且恃廉傲物,伐功上人,求其始終無二心,明義欲之辨,純忠勁節,無周公不足之觀者,誠末見其人焉,戚子當求其故矣。嗚呼!用非所養,養非其用,教之異其施,施之者不繇于所教,日撻而求其楚,不可得耳。

  今之練將者如何?戚子曰:無分于武弁也,無分于草萊也,無分于生儒也。遴其有志于武者,群督而理之,首教以立身行已,捍其外誘,明其忠義,足以塞于天地之間,而聲色貨利,足以為人害,以正其心術。其所先讀,則孝經、忠經、語、孟白文、武經七書白文,次第記誦;其所先講,則孝經、忠經、語孟、武經七書,毋牽意解,不專句讀。每一章務要身體神會。其義庸有諸身乎?其理果得于心乎?擬而研之,研而擬之,由恍惚而得,由得而復恍惚。俟畢,即讀《百將傳》,將傳中諸將人品心術功業,某何如而勝?某何如而敗?孰為奸詐?孰為仁義?孰為純臣?孰為利夫?孰為烈士?孰為逆臣?某如何而完名全節?某如何而敗名喪家?某何以非其罪?某何以為罔生幸免?某能守經,某能應變,逐節比擬,以我身為彼身,以今時為彼時,使我處此地當此事,而何如可。俟其尚志既定,仍復如前,以禍福利害之數,成仁取義之道,須必有定主,不為害撓,不為禍惕,無見于功,無見于罪,常惺惺矣。然后益之以《春秋》、《左傳》、《資治通鑒》,廣其材又授之《學》、《庸》大義,便知心性之源頭,源潔流清,悟見鳶魚,常活潑矣。又如醫者之于醫,先習藥性脈訣醫方,而后進之以《岐伯》、《難經》、《素問》,故得命乎方而不拘乎方,悟于法而不泥于法,于是為純臣之性,吉士之材矣。然后進之以雜習器伎行伍之務,將之于桴鼓實用之間,則將材成矣。

  練將膽

  夫如是而教養之矣,則理明,理明而后識定,識定而后利害不撓,利害不撓而膽不壯者,未之有也。

  練將藝

  夫如是而教養之矣,養將之德也,養將之材也,養將之智識也,未曾養將之藝也。或者曰:如子所言,則藝事非大將所急矣。

  戚子曰:不然,將所以督率乎三軍也。三軍之藝有正法,有花法。山林險阻,以數人而與數人戰,一藝也;平原曠野,以萬人而與萬人敵,一藝也。是故藝一也,而不同者用也。山林險阻,敵寡我眾,則人人得盡所藝之巧,進退轉側,各從其便,惟預示明諭,使吾后行悉知其說,弗因前行退側,疑為奔卻,不可一齊動腳,則庶幾矣。若數萬人之敵,勢如蜂擁攢隊而前,一步不可挪移退跳,一人用進退之法,則后行傍行以為奔北,逐使萬眾奪氣而走,是故其用不同,其習自異。主將不知諸藝之習,何以得知諸藝正法?眼必致花法混乎其中。花法入而正法昧,急遽難變,其所關系豈小小哉?主將率三軍首鋒,非藝曷以作勇,非勇曷以前率?是故為將者,不拘三軍各色武藝,長短器具,必一習之,即不能皆精,必精其一、二技,而余技亦必習知其概。他如火器之具、軍中利用,而品制多門,一器之用,什物數種,最難求精求備,非為將者自信之真,自知之熟,弗能適用也。雖一物之微,弗親查較,弗能適用也。至于車之為用,制之之宜,馬之調習,飼蓄之方,皆將之事也。一事不知,則一事廢,斯乏一事之濟,為將者可不知藝哉?當與讀習之工,分日并講,然講論既明,必實將是器是藝親見而親作之。作之不止,至于熟,則一藝工矣。復加一藝,知而實習,斯得其用,藝之妙矣。

  正習訛(此當開導于蒙,故廁諸篇之中)

  習武者不外于孫吳。是習孫吳者,皆孫吳之徒也。自夫世好之不同也。試文之余,每于篇中必肆詆毀譏,誚其師無所不至。試使今日之毀師者,受國家戡定之寄,而能撫外安內如孫吳者幾人哉?夫業彼之業,而詆彼之短,是無師矣。以無師之心,而知忠愛之道,有是理乎?況夫武弁之子,受娠于父母之懷,已有嫡長倫次,承襲其官,此朝廷所以豢我、命我以武者也,較之生長閭閻,從事俎豆,而棄其本習,事王伯之談,得已而不已者,不同也。及其長也,受官行伍,則二百年國恩,望以報之于其身,非執兇器誅叛亂,無以塞責。責塞者榮,負者法當死,并其祖父之績而廢之,弗錄。

  爾將曰:“軍旅之毋學,五伯之羞稱,卻乃藉其豢養之貲,用心逐時之末,謂之人品,高談于賓筵,窮取于文藝佛老,盜高人之名,雜縉紳之伍,固實未嘗不為之榮矣。”第朝廷豢養武夫,正為今日將材之需,今所學非所職,所習非所用,緩急之際,求將于武弁,而不得其人;求將于草莽,而不得其人;疆場之事,付之無可奈何,是所負者惟君父而已。夫此輩之于時,謂之叛臣可也,謂之賊臣可也。加以不忠之戳,其何辭哉?雖然,茍托執事舉而文藝兼備者,謂非全器乎?

  練真將

  夫如是而教養之矣,而不履夫實境,是猶瞽目者談五色之絲,雖離婁不足過之,逮以絲付手,命之曰某為某色,則依然瞽矣。兵兇戰危,場肆營陣之習,固所必由,而不可廢,亦不過筌蹄之學,而非忘言之境也。必也無論南北,但于用兵地方,將所儲諸士輩,分置行間,出戰則置之戰陣之后,于實境以試之。試之既真,且小委以嘗之,嘗之無疑,然后可用。

  分將品

  夫如是教養之矣。能是數者,純乎純矣,而兼以文義,雅有德量,則大將也。能是數者,優于技藝,勵于鼓舞,短于文學,則偏裨也。才有余而志不足以當之,勇有余而志不足而承之,皆小將也。夫如是而教養之矣。或既而為愚、為詐、為貪,而皆有一長者收之幕次,因其事變,偶一使之,優以金帛,勿輕示以爵位,一事竣則復幕次,一事起則暫復任用,有事則重之而足其欲,無事則恕之而嚴其處。此養鷹之法,所以為馭將之要論。而駕使裨偏,無往不濟者也。

  若曰:“待大將之道如何?”夫如而教養之矣,功由序進,德與功孚,尤如慎而擇之,務廉其人,無欲焉。無所為而為善焉,功日高而心日下焉,位愈隆而志益堅焉,果為純臣無二心焉,推誠心以致之,絕疑間以重之,歸其事柄,假其設施,言必行焉,計必聽焉,財谷無問夫出入,總有裨于用而已矣。機宜無掣其肘腕,總為有成功而已矣。讒間無聽,總為乃心王室而已矣。食之盡其材,鳴之通其意,務使展千里之足,馳九軌之道,國有良將,軍行罔功,未之有也。

  練心氣(此成材之將,練兵之要,故次于末)

  人有此身,先有此氣心。氣發于外,根原于心。匪心則氣曷出?故出諸心者為真氣,格于物而發者為客氣,練心則氣壯。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養心也。”又曰:“志一則動氣,氣一則動志。”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是心者內氣也;氣者外心也,故出諸心者為真氣,則出于氣者為真勇矣。是故走陣于場,習藝于師,召耳目以金鼓,齊勇怯以刑名,皆兵中之一事,如人之五官、十指、四肢、皮毛各有輕重緩急之司,要之少一件,固非完人,便少一件,亦未害其為人,亦與大命無干,何也?不足以該全體也。即如三軍之政,行伍號令,旗鼓技藝之數,少一件固不足以為萬全之師,少一件亦未必不能為一戰之勝,故大命所系在氣,而內屬乎心,心之所系,由神明之感,自然之應也。故誅一人而千萬人順,誅心也;賞一人而千萬人奮,賞亦心也。不怒而威,豈斧鉞之力哉?不言而信,豈金帛之惠哉?視死如歸,得其心也;視敵如仇,心之同也。茍不求于心,而務求于氣,誠以北方之兵,驍悍勁猛,氣孰尚焉?往年征役于吳,一敗而不可復振,蓋其所發為勇者,乃浮氣之在外者,非真氣之根于心也。氣根于心,則百敗不可挫,天下莫當父子之兵矣。

  戚子于督兵東南時,凡諸營伍中,有養氣太勇而久未用者,不使當前行。以其積氣大浮,畏心漸掩,不重視其號令,必墮賊之計中。故兵入惟恐其不勇,人皆知之,而勇之過盛亦不可用,則知之者鮮矣。善將者,宜如何而練其心氣哉?是不外身率之道而已矣。倡忠義之理,每身先之,以誠感誠。又如嬰兒啞子,飲食為之通,疾病為之恤,患難為之共,甘苦為之同,蓋有情焉。如嬰兒不能自通乎心,如啞子不能自白于口,善將者不待其心之發,而先為之所,不待其口之出,而預為之謀,諄諄論以忠君之義、禍福之辨、修短之數、死生之理,使之習服忠義,足以無忝所生,其為榮也利也。

  如何世之情事,有重于死者,有甚于生者、人心觀感之下,積戴之久,感于愛則愛君愛將,而身非所愛,感于義則不忍后君后將,而先其所私,感于禍福之辨則患難不足恐,而親上之志堅,感于修短死生之數,則水火存亡不足以奪得其心。萬人一心,心一而氣齊,氣齊而萬人為一死夫,是吾以一心之萬力,而敵萬力之各心,以一死夫而拒彼萬生命。孔曰:“教民七年。”孟曰:“仁者無敵。”執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非得心而一氣,何以致此于民哉?故感通之神,孟賁失其勇,良平失其智,不疾而速,不行而至,民之可使赴湯蹈火,趨仁如水趨下,況三軍之士,佐之以不時之賞,斧鉞之威,而行吾仁義于其中,為有本之治耶?或謂常操之套,果可用于臨敵否?而真操賞罰精微之處,亦在此否耶?

  戚子曰:操兵之道,不獨執旗走陣于場肆,而后謂之操,雖閑居、坐睡、嬉戲亦操也。善操兵者,必使其氣性活潑,或逸而冗之,或勞而息之,俱無定格。或相其意態,察其動靜,而撙節之。故操手足號令易,而操心性氣難,有形之操易而不操之操難。能操而使其氣性活潑,又必須收其心,有所秉畏兢業。又有操之似者,最為操之害。何則?歡嘩散野,似性氣活潑,懈苦不振,似心有兢業,為將者辨此為急,如此可以語韜鈐之秘矣。獵人養鷹犬,故小道也,將無所似乎?且夫好生惡死,恒人之情也。為將之術,欲使人樂死而惡生,是拂人之情矣。蓋必中有生道在乎其間,眾人悉之而輕其死,以幸其生,非果于惡生而必死也。故所謂恩賞者,不獨金帛之惠之謂,雖一言一動,亦可以為恩為惠;所謂威罰者,不獨刑杖之威之謂,雖一語一默亦可以為威為罰。操之于場肆者,不謂之操,所謂筌蹄也。而兵雖靜處閭閻,亦謂之操,乃真操也。微乎微乎,妙不可測;神乎神乎,玄之又玄。此圣賢之精微,經典之英華,儒者之能事,豈尋常章句之可擬耶?況諉之曰:“弓馬粗材,武夫血氣之技,嗚呼可?”或曰:“子用兵酷嗜節制,遂至成效。節制工夫,從何下手?”

  戚子曰:束伍為始,教號令次之,器械次之,微權重焉,不能傳也。當於經籍中采其精華,師其意而不泥,實事中造其知識,衡於己而通變,推而進之,于具武直取上乘。孔子云“我戰則克”是已。勿謂行伍愚卒,不可感通,恃無才之小勇,幸狙詐之一中也。嗚呼?

  正選練(此責不在將,故以終篇)

  夫如是而教養之矣,而率倡之機,存乎上,不有以轉移之。拘夫今日之俗,好將材亦不可得也。故曰:“士修之于家,而壞于壯行之時”,是也。我國家南北取將,好異而習不同,最重莫西北若也。其取將也,頤指氣使,屈體無骨,德中選矣;阿諛取容,伺意作止,才中選矣;鄉愿勢位,不立名分,量中選矣。大言不慚,自以未嘗學問為美行,陽賣奮殺之口,陰為夤緣之計,單騎斬馘,撫劍疾視,為將之上選。其實則單騎亦偽,斬馘亦偽,撫劍吾人之前,而實未嘗撫劍。當數萬之眾,廢三千之營,而供百余之家丁,鼠竊狗偷,張大其說,以為功伐,雖大將亦由此而立躋之。至于所寄取將之耳目者,又皆未經事少年,識見不同,好尚情殊,所謂不知三軍之事,而同三軍之任者也。況將之用以氣,氣之發未免有過中之差,使其一不投好,即才如孫吳,皆加以不韙之名,立賈奇禍。夫將亦人耳,中才者多遁世無悶,獨立而不懼者極少,幾何而不為習好所移乎?其在東南也,凡所以取材于武弁者,俗尚循雅,叱見武戇,必其峨冠博帶,高談闊論,繪文賦詩談舌之輩,下之得于觀感,以為不如此不足以希世而竊名位。其于行伍分數,刑名法令,姑視為贅疣而已。且凡用兵之地,多事之秋,乏材之時,或用其一長,或恕其任怨,稍稍聽其展布,一事甫竣,前勞盡忘,舊怨早起,督過者紛紛,修復日前之恨,或謂不合時格,或謂今得反之,惟恐棄之不速,為吾俎豆之恥。嗚呼!得人以強吾疆事,公心于君父者,可若此乎?是則不在將,而在將將者之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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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1-1-28 20:24:27 | 顯示全部樓層
雜集·卷二 儲練通論(下)
  一.原軍禮

  夫軍中可使必斗者,軍禮也。軍禮者,名分也。兵法斗眾如斗寡,刑名是也。意正在此,彼臨敵用命,系于平日有禮,禮不可逾閑,則知死長。茍事急布惠,當陣殺人,皆無救于成事。身之使臂,臂之使指,如驅群羊,驅而往,驅而來,皆平日之威儀習之有素故也。近日武教不明,行伍寬縱,蓋由上人視此為不急之務。加以頭目欲多無剛,和光延日,而不任怨,軍禮之不興也久矣。禮不興則名分不正,名分不正故履加于冠上,太阿倒持,臂豈能使指哉?

  為今之法,宜將士眾編伍既成,申令再三,期集于場,主將臨之,務使小卒跪聽隊長約束,惟言是行。少有犯者,即得以徑行捆打,重則貫割其耳。凡有兵告隊長,必先以軍法捆打,而后與究其理,惟有侵克一節,不在禁例,牽引侵克,以圖害本管隊長者,約以軍法。隊下卒人犯科,隊長同伙,咸抵于罪。若隊長之臨士卒,亦必盡其同甘共苦之情,其責隊長之承哨長,亦如之,哨長之承哨官亦如之,哨官之承把總亦如之,把總之承偏裨亦如之。如是而威儀名禮既明于夙,一旦臨壘,偏將于把總,把總于哨官,哨長于隊長,隊長于士卒,皆舉手而揮,驅而往,驅而來,孰不從命?少有玩者,一怒而三軍懼,凡各相上一等者倡之。總不敢棄偏裨,哨不敢棄總,隊不敢棄哨,卒不敢棄隊,不惟不敢棄,且不忍棄焉。指之令于臂,臂之令于身,行之有素,習成自然。軍禮之關于斗,豈不切哉?

  一.原用人

  夫人心不同,有如其面,誠為難知,如深淵求珠。兵法雖云:“使詐使愚,酒色財氣之人,皆在不棄。”彼前項之徒,只可使于一時一事,因其所迷而激之,為我盡一藝之力則可也。若夫寄一旅之眾,當疆場之責,有死生利害之相加,有錢谷給散之相近,有患難艱苦之共嘗,齊一行伍之耳目,感如烏合之人心,使之赴湯蹈火,從吾所愿,豈貪、詐、奸、愚足以當之哉?

  故用領兵之人,寧過于誠實。北方所謂老實,南方所謂呆氣是也。彼伶俐之徙,平日只顧身家,而怠所事,明恃其才足以庇緩急。至于袍鼓之間,先看得利害分明,恃能顛倒是非,必不用命前列,我之感召不能化之,我之號令不能信之,而在我駕馭之道,窮而滯矣。誠實之人,感恩而為忍負,畏威則不敢負,雖才有不逮,而疵瑕不忍遮掩,則吾耳目不眩于是非。然又有一等沖鋒隱陣之徒,而不堪于管練統馭者;又有一等調度知方之徒,而膽力不堪領鋒率眾者;于此處之盡其道,而使偏于勇力者可以將兵,偏于調度者可以沖鋒,是誠在我良工之心苦矣。

  哨官以上,弓馬技藝,皆其末節,不足為重輕,然亦須各有一藝,然后仗此無恐,庶可當先,且平時教練頭目,先知此藝之利病,庶可以示人之習向,茍不可得兼,寧用有膽而無藝者。然則貪詐愚不可用于統眾,誠實足以付一軍,似矣。又何加焉?必也奉主將之命,寧使下怨而奉行惟謹,不茍取士卒之財,而與之同其甘苦,略知文字,有志向上,庶幾千人之將矣。此所謂干實事之人也。干實事之人,臨陣而不棄命率眾者有之矣。奸詐伶俐之人,驅以死敵者,未之有也。

  一.原性氣

  夫人之生,稟天地之靈。天地有南北寒暖之殊,故人稟有強弱、直詐、智愚之別。南北之不可同,若天地之寒暖不能一也。江以北,大端氣浮而輕躁,易挫而難振,此蓋一時迫切之浮氣,非真勇氣也。似當先挫仰其浮氣,發其真勇。南兵氣雖乎和而慮周,多虛激之氣,而無刎頸決腹之志,似當掃其虛氣,作其真勇。教馭之方,亦自不同。大抵江北,土平水少,兵法所謂十步當一騎,正其地也。當重騎兵,然騎兵不使短戰,倭銃可以遠及,因騎形之大,猶易中傷,步騎必須兼用,但騎不可逼步之后,步若教練未信,亦不可使當騎之前,騎旁攻而步正出,或者其可乎?騎于弓矢之外,可用毒弩,平野之地,衡騎散列,直沖賊營,以毒弩射之,尤非弓矢所能比也。步兵乘險打銃,而揉之以騎,亦無不可。雖然,臨機應變,因敵易形,又在主將,不能逆睹也。

  一.原感召

  夫民心至愚而神,無令之政,不誅之威,畫地而守,不賞而勸,貴賤異養,尊卑異位,豈盡是智力所能驅之哉?然古今人無賢智,自王侯以至于庶人,有同焉者,昭然而不昧也。惟盡我之所與,行伍同者,而行伍以同應之,彼亦自不能知,故立得腳根定,蹈水火而不辭。凡為主將者,主將非大將之謂也。一隊之中隊長為主將,一哨之中哨長為主將,以上仿此。至誠待下,平居之時,視其疾病,察其好惡,實心愛之,真如父子一家,又諄諄忠義之辭,感召乎眾;入操之時,虛心公念,犯必不赦,至親不私,必信必果;出征之日,同其甘苦,身先矢石;臨財之際,均分義讓。如此則無欲,無欲則剛明正直,足以使人。下卒雖愚,朝夕得乎觀感,義愛蓄于平時,奮氣發于臨用,將見利之而不庸,殺之而不怨,性命于是乎輕,恩威于是乎重,而油然莫知其使之者矣。但將士色貨之驅,鮮能自振自立,必吾上人諄諄教導,嚴切察訪,隨過曲防,以納于軌,不可化誨者嚴以重刑,加以連坐,萬人一心,所向無敵,不在茲乎?

  一.原信

  夫人無信不立。而軍中之信,猶如冬之裘,夏之葛,不可一時缺者。夫子曰:“去食去兵,民無信不立。”當今之時,天下之政,載條例,頒諸陳奏,充棟累牘,集案盈幾,皆通變、宜民、致治之言也。朝行暮輟,而曾無一補于治者,不信之故耳。故今之官府,告示張掛通衢,大字招揭,可謂信令矣。而舉目一看者誰何?良由官府不行督察之令,小民習為故事。如此,而雖日出一示何益哉?茍著實舉而行之,如有司官只一牧字有余用矣。兵中號令,更不可一字茍且,凡集烏合之兵,行伍既就,首閱體統,以正軍體,軍體不肅者有誅。軍體既正,在南則《紀效新書》,在北則《練兵實紀》,擇其第一當習者,人各一本,每入教場,先令每隊中識字者一人,讀與眾聽,日限若干,抽兵考背,書聲徹外,至有兵人苦之曰:“我輩能讀書,必去考做秀才,不來當兵矣。”此豈得已哉?人心既苦,則又從而解諭之,使知當習之故,如此人人知我之令矣。然未必人人行我之令也,于是再約以期,挨次查其行否,怠事者有誅。歲月之余,習久信立,人人知方,是之謂節制之師,是之謂人自為戰。今人之談兵者,卻以不用節制,野戰向敵,人出已意,謂之人自為戰,謬矣謬矣!是故行之而必察,察之而必行,操簡馭繁,統萬如一,信于先而用于后,故未戰而廟算勝者,此也。孫子以信居二,吳子以果居中,誠能著實用力,于此二字庶幾乎節制之師。

  一、原教

  夫人之才器不同,而同歸于適用;人之作用不同,而同歸于得士心,是在吾因材造就無一毫預于已耳。圣門七十子,問政問孝,吾夫子應之,未嘗有同語,各因其未及而發之也。未及者既至,其于已至者皆同矣。敢以敝營一二實事為對,如一把總,平日優禮于頭目,而嚴察于兵士,凡是營之兵,犯必輕處,恩必遍及,有當治以法者,必多責成頭目。如一把總平日寬愛兵卒,而操切頭目,凡是營之兵犯必重處,威必全加,及有當連坐以法者,必量貸之。其有優于調度而短于沖鋒者,委司策應,必佐之以強兵勇士,其有優于膽勇而短于調度者,委司前行,必付以伶便之佐,授以不移之令,是皆因材而加造就。無分智勇,盡可收功,實不容一毫己意為之增損也。由總而馭哨官,哨官而馭哨隊長,隊長于十人之中,亦當因平素十人性稟何如,人人異應。如勇者勸之合十人以為勇,不可獨恃其勇,勇者未必皆被害,曉其義命以作其勇之類,務使十人各奮其所長,而改其所短,破其所疑,此須主將諄諄而誨,刊刻遍及,懸以賞罰,不時抽直,所謂比及三年,有勇知方,此其知方之教乎?

  一.原群藝

  旗鼓營陣,夫群藝旗鼓營陣之于軍中,猶人身之手足、五官也。手足痿痺,五官病廢,固不足以為人。然元氣腹心,實非手足、五官所能攝,至使手能舞,足能蹈,目能視,耳能聽,鼻能聞,口能言,各效用而盡職者,元氣腹心之事也。元氣腹心,總統萬事,其在兵中,于本體則感召之道,于效驗則為立得腳根定。雖然,技藝不精,以卒予敵,旗鼓不明,是為浪戰,小陣不整,節制何居,又皆必不可缺,而亦不可獨恃者耳。

  一.原練兵

  夫器械不習,與赤手同。教習之道,須先重師禮。古云:“師道立而善人多。”教師之類,于位甚卑。然在兵卒之間,即師傅之尊也。兵卒素未習藝者,不知藝之可好,略聞外習者,心中有物而不化,自恃舊習以為佳技。師道不立,則言不信,教之不遵,學之不習,習而不悅,師道廢而教無成矣。須于兵卒間,隆以師禮,付以便宜。凡兵士之不聽教者,得徑行責治,稟官示以軍法。將士頭目,皆習其業,小卒相視而謂曰:“其尊者信之如此,吾輩當何如耶?”如此師教行,習服速矣。但教師之類,皆血氣小人,一技在身,如藏至室,便不肯盡其法以誨人,且或需索供養以厚薄為是非,如此卒心不服,習藝為虛文,故不假之師權,則教習不行。若假之師權,則分外生事,在吾善操其駕馭之柄而已。

  一.原火器

  夫五兵之中,惟火最烈。古今水陸之戰,以火成功最多。兵法曰:“以火佐攻者,明是火器之濟于戰陣久矣。”但今之制火器者,類愈多而愈無實用。用火器者失法,而每以自誤。彼有精器,而無精兵以用之,是謂徒費。有精兵而無精器以助之,是謂徒強。須兵士立得腳根定,則曳柴可以敗荊,況精器乎?諸器之中,鳥銃第一,火箭次之。南方則大炮、火箭、鳥銃,皆為利器。余則只可施于舟師,守城頗同,而非陸戰所宜也。前項火器,往往打放無節,賊未至而打放已盡。賊既至而空手無可打放者,其弊在于場操時不曾照臨陣實演。及至對陣時,頭目不在,前列火器之兵,信不過殺手立得腳根定,中軍復無主令,以為火器之放止耳。夫火器均謂之長技,長者短用,業已載之新書。惟是平時即以草人約臨陣打放步數,教之如對敵,及臨敵之際用之,則如在場叮嚀,聽中軍何令,方才打放。先者有誅,凡力可及百步者,只用于五十步之外,勢險節短,無有不中者矣。

  一.原火器

  夫北方之火器,惟有夾把槍、快槍、神槍、佛狼機、碗口銃、大小將軍等項,種色尚多。就中夾把槍之制,即快槍也,但多一鐵把,以備急時充鐵棍之用耳。緣所制之人,洞曉此中病痛者既少,而又無一毫認真之心,不過卷成鐵筒而已,腹內未曾用鋼鉆鉆光,以致鉛子不得到底,出口不直,銃身單卷成器,時有炸損,人手不敢托架于前,卻以雙手把持柄后,又用一手點火,試以藥力,既可炸損鐵銃,豈兩手之力所能擎御?火未出而手先動,銃已歪邪,鉛子何由得準?又軍士不知放法,官給鉛子大小不一,子大而銃口小,則子入不深,出口便落。子小而銃腹大,火藥先鉛子而泄,則鉛子無力,何以致遠?夫欲鉛子出遠而有力,為其銃身長,腹內光圓均直,鉛子與銃口腹相合,火氣不泄之故也。藥幾錢則鉛子幾錢重,子重藥少則無力,子輕藥多則子燁。子去多中而準者,為其火發而銃不動也。火發而銃不動者,為其一手把于銃前,手在火藥之前,銃不動則發必中。銃腹長則子去必直,后手不點火,而以指發機,則手常執銃而臨發穩正,此鳥銃之所以為利器也;此鳥銃之所以較中,雖弓矢弗如也;此鳥銃之所以洞重鎧而無堅可御也。馬上步下,惟鳥銃為利器。

  其車上守城,必用佛狼機。今之佛狼機,鑄造失法,甚有母銃口大,子銃口小,欲將鉛子如母銃之口,則小銃之力不能發。蓋機銃子母為二,子銃口邊有隙瀉火氣,火氣常弱也。如照子銃制子,則子小母銃腹大,藥氣先出,子必滾落,即發去亦不遠不中。又子銃之口,多與母銃口不合,藥發則火氣激回于后,不復俱送子向前。裝放之法,又每以土石實子銃,或用木馬,而浮鉛子于面,以輕激重,必不能遠。求其善用,必將母銃口鑄與子銃口合,子銃須深銜于母銃之間,放法將鉛子務與子銃口一半相合,用凹心鐵彈送入子銃腹內,不用木馬,此狼機之妙用也。

  碗口炮腹小口大,項短藥少,子重,發出無力,不堪用。如用之必須腹長三尺以上,而鉛子合口送至腹底發出,乃急且中也。五十人之中,可備一位,以防要路大勢沖突之寇,今取名虎蹲炮即是。

  又神槍,國初之制,有木箭,體輕而火力急,斯箭發多番跌,有鏃向內而尾擊物者,且遲鈍費工,臨陣不過一二發而已。大小將軍不可行用,只可守城,而每遇試放,多炸破傷人者,放之無法也。因用藥太多,土石筑之,將藥筑實,內無轉力,遂乃橫攻,今須用藥僅約至大腹之半。木馬長三寸,下至腹口,虛其內四五寸,使藥之轉旋之空,上用一窩蜂大小子數百,外用一合口大石子壓之,若無大石子壓而激之,口大如盂,小子如栗,出口便落,不能遠中,惟其腹之虛也。故火發向虛處一攻而出,則不橫及矣。

  他如千里勝、自發銃、魚骨銃等項,巧立名色,逞意浪造,皆不如式。習之茍精,投石可勝,用之不精,雖多無益,何況火器?惟無惑于多端可也。又其最利遠者,其火箭乎?利近者其噴筒乎?以火箭言之,頭須鋼鐵,鋒須兩刃,取刃自脊,鏃長三寸,中間以瘰矢,與火筒輕重得宜,鉆眼須直,眼不直則發不正,發準遠近以為高下,自天而墜,擾亂后隊,著人馬皆洞燃,攻火盡而后止。以噴筒言之,慢藥明火,一具三子,縛以藥線,合口而入,入須圓緊無破,每子下用急藥,子上,用慢藥,子發如星墜,火出成煙霧,揚威驚馬,近敵之具也。

  一.原戰器

  夫今強敵之技,遠惟弓矢,近惟腰刀,別有鐵鉤槍,乃乘吾陣亂而用之者。弓矢射不能及遠,近可五十步,使我兵敢于趨前擁斗,敵矢不過三發,則短兵相接,弓矢無用矣,此無足畏也。腰刀用于馬上,前有馬頭,馬頭已長于刃,我兵步下列擁向前,舉刃擊馬,豈馬上之刀可以及吾身者?由此言之,敵無足畏矣。而邊兵每每陷亂,視敵若神鬼出入,此皆我兵之拙也。何以見之?薊鎮之防,九邊腹里,悉有入衛之兵,俱屬本府過堂,人馬器技,俱經面閱,而人計之。我所恃以為勝,而且利且遠,可以代矢者,謂非火器乎?除大炮、佛狼機、碗口等銃,已于原火器款內詳言矣。鳥銃尚未傳至北方,知用者少,臨陣無有捍蔽。銃盡發則難以更番,分發則數少而不足以卻聚隊。手槍打造腹口欠圓,鉛子失制,發之百無一中,則火器不足以與彼矢敵矣。

  況用器之術,短不接長,且于南方狼土之兵,土官軍令嚴重,人人用命,宜戰無不勝也。初調殺倭,每得一勝,旋即敗衄何也?所用皆長牌短刀。而倭寇則以長槍重矢,此所謂短不接長。及短刀相接,刀法迥不如倭,此所謂以不能而斗能也。余乃因蹶思便以敗求勝。乃精放鳥銃之法以代矢,矢不及銃,步下短兵,有若長槍,手握于根,而倭則持槍中截,槍法惟長彼一寸則必勝,乃較倭長可五尺,是倭槍不足以敵吾之槍矣。狼筅、鈀、棍,皆倍刀之長,藤牌捍身而進,刀不可入,是以幸而屢捷,此后百戰,未有一挫。固中間感召之道,立定腳根之效,雖不全系于器技,匪此是又以袒裸搏虎,不幾以卒予敵乎?

  今之邊兵入衛兵,火器既已如前不足恃,而弓矢之外惟有短刀,弓之勁既不如彼矢之利,復不如彼臨時膽定力舒,近發必中,又不如敵。及至近身,敵在馬上,我兵亦以馬交鋒,則馬不如敵強,刀不如敵利。且軍士之刀,平時砍木砍柴,芒刃已喪,白鐵尺余,僅有刀名,即謂之赤手可也。如以步斗,敵在馬上我兵步下,持二尺短刀,欲仰逆馬首,上砍賊頭,雖倍兩刀之長,亦不相及。是今日所以御敵之技,件件短于敵,件件不如敵,而悉使敵得其長,尚可以語戰乎?

  今日之計,以與戰言之,必須各項器械,各長彼一倍,相持之勢,各得便宜數倍,庶可驅膽怯之卒,不堅之陣,而當強悍之敵也。精得火器、火箭、鳥銃、噴筒,則可以長于敵之矢矣。長柄鈀可打戳,以革刀步下仰戳,則可及敵面。馬上則先加于刀,夾刀棍可打可戳,步下則可戳馬腹,馬上足能敵刀洞甲,則可長于敵之鉤刀矣。中原之地,兼防內盜賊,可用長槍與敵戰,則長槍難用何也?敵馬萬眾齊沖,勢如風雨而來,槍身細長惟有一戳,彼眾馬一擁,槍便斷折,是一槍僅可傷一馬,則不復可用矣。惟有雙手長刀藤牌,但北方無藤,而以輕便木為之,重不過十斤,亦可用。以牌蔽身牌內,單刀滾去,只是低頭砍馬足,此步兵最利者也。

  一.原用器

  夫長兵短用,短兵長用,此所謂勢險節短之法也。火器、火箭、弓矢,皆長兵也。往往敵在數百步外,即已打發,及至敵近,與大隊齊來,卻稱火藥放盡,鉛子欠缺,或再裝已遲,每由此而敗。緣其故在于場操素無號令以節制之,臨時殺手立不定,銃手居前列,每陷于敵,非此之用也。

  今當先將銃手交與殺手,臨陣放不如法,違令先發,徑聽殺手割耳,回兵查無耳者斬。銃手若亡,殺手償命。平日又操之以定令,每于報賊將近時,銃手雖列于外,專聽中軍號銃,中軍主將自掌號銃,看敵至五、六十步,中軍放號銃一個,向敵一面,才許放銃,分番如期。每一長聲喇叭,放一次,看中軍放起火一枝,方許一體放火箭,如無號銃,便敵到營下,亦不許輕放。若違令放銃打敵者,即一銃打死二敵,亦以違令誅之。如此而更番有法,放銃必能打敵,打敵必能多中,故亦不敢沖我矣,此放火器時第一要務也。

  至于叉鈀槍刀,皆短器也,何以長用?槍必身法步法與手法并進,而手握于根,即如把舵使舟,又必盡柄著手,皆長用之妙也。但平日在教場操時,打銃則把托穩定,對把從容舞械、則以單對單,前無利害,似謂習之已精已至矣。臨敵之時,若使仍是照前從容酬應,如教場內比試一般,不必十分武藝,只學得三分亦可無敵。奈每見敵時,死生呼吸所擊,面黃口干,手忙腳亂,平日所學射法打法,盡都忘了,只是互相亂打,已為好漢。如用得平時一分武藝出,無有不勝;用得二分出,一可敵五;用得五分出,則無敵矣。雖諺有云:“藝高人膽大”,殊為不然,必須原是有膽之人,習得好藝,故膽益大。無膽之人,平日習得武藝,十分精熟,臨時手軟心顫,舉藝不起,任是如何教習,亦不得膽之大也。其火器尤為誤事,或向天而打,或手向前放銃,而頭已回顧走路,或忘入鉛子,或下鉛子而后入藥,或裝畢而滅其火繩,或濕其藥線,或自焚其藥,十銃之中僅有四、五銃發出,四、五之中,僅有一中為準矣。此蓋愚劣于百敗之中,百勝之際,一一面見熟試,而知之也,難矣哉?

  一.原將

  夫制勝之妙,如珠轉圓。將何有秘?蓋有不可以言諭,而可以意受者,感召之道也。忠誠惻怛,實心實行,艱苦居士之先,便利居士之后,知我士情,使眾由之而不覺;知敵虛實,使眾蹈之而忘危;驅萬人以意,而不在于威刑之寬猛;悅萬人以心,而不在于財貨以重輕。材有大小,各適其宜,佐之惟斷惟信,無適莫方體,謂非秘哉?

  一.原練兵

  分數軍禮節制之道,居二十分之二,次第連坐之法,居二十分之二;賞而當,居二十分之二;罰而當,居二十分之二,月糧得實惠,明號令,居二十分之一;利軍火等器,居二十分之一;營陣得法居二十分之一;將勇兵精,居二十分之一;此皆練士之一節也。仍有五分,則在使站得腳根定耳。以前十五分皆為站得腳根之一事,雖一事不能少而不足以該全體。所謂五分者,實心任事,至誠馭下,同甘苦,恤患難,以感召為工夫,使三軍心服,恩威信于平日,必至殺之而不怨,利之而不庸,兵法所云“令民與上同意”,《論語》云:“有勇知方”,《孟子》云:“可使制梃以撻秦越之堅甲利兵”,其庶幾矣乎?

  一.原器

  夫人無牙爪,天設五兵,長短相差,《新書》巳備言之。但倭寇以必死為念,且從童稚時即懸刀而習之,法甚熟,故利于短,大端短不接長,我兵必死之念,與習服之熟,與倭遠甚,故必多用長以制短,此不易之論也。兩長相對,惟有法者勝;兩法相同,惟有膽者勝。鴛鴦陣長短相差,管見盡于此矣。

  一.原戰

  夫戰之有秘者,猶醫方之火候也,方同而火候異,則效有差等矣。陣惟密,此平原之法也。凡臨陣時,去數里地列陣,須一息而定,列陣時勿使敵見尤妙。列畢,火器在前,抬營而進,或敵來沖我,或列陣待我,挨到五十步內,火器聽中軍令齊發,只有一次,兵士乘火煙如云一齊擁進,須是飛走,密布長器,如蜂叢蟻附,一齊擁上,不可毫發遲疑,短兵救之,無有不勝,此非擊殺之力,乃火煙之勢,飛進之雄,奪其心目;徑前交鋒,彼自靡矣。兵法謂:“勢險節短,始如處女,敵人開戶;終如脫免,敵不及拒。”不其然乎?

  為軍務之事,照得各營路軍器什物甚多,遇有損失,如體恤軍貧,盡為之官制,則軍無責成,愈不用心收拾,如盡責軍賠,則貧軍又無力能前,除將各項器械,于會計之時,已行三協督各將領從長計議,分別某項官制,遇有損失,依法責治,不令賠償。某項初則官制一次,以后損失,自行賠補。某項俱系各軍自辦,并不官給。議擬已定,呈復前來,為照各器俱有官號字樣。若遇不時損失,官給者務要即時報官,其官給一次者,與自備者,若有損壞,各軍亦要即行自備完美。每月一次,類報本營,各將領書填字號,免其責打。若大眾一同損失,及出征用去者,臨時另行通備,或屬官帑,或屬罰補,不在此例。擬合通行遵照,為此牌仰本官,即便轉行所屬管路,查照單開款項,傳諭各軍,遂有損壞軍器,應官制者,即行報官,呈請官銀修制。應各軍賠補者,各軍即行賠補,永為定例。各將領仍每月類報本府一次,查考,取各遵依繳查,毋得違玩未便。

  計開車馬步器具:

  一、盔甲、臂手、鉤槍、镋鈀、夾刀、大棒、鴨嘴棍、長刀、藤木牌、狼筅、腰刀、大將軍、虎蹲炮、快槍、鳥銃、提炮、皮簍、鑼鍋、鑼鼓旗、狼機、圍幔。

  以上俱于重大之器,遇有損壞,應該修整,從宜估明,請給官銀買辦工料修造,如無故損失者,若責本軍自賠,不惟造不如法,而工費頗多,軍力不貲,非又市集易買可得之物,相應損失之人,賠辦物料,聽該管官呈報本將官處,責令官匠造補。若極貧無出者,重加責治,以示其懲,官為之處,愿自納價者俱免責。

  一、鐵閂、鐵錘、鐵剪、鐵錐、藥匙、鐵送子、杖、錫鰲、火繩、木綁、車騾鞍屜、繩索、木枕、木郎頭、馱架、油簍罩、木桶、柳筐、火鐮石、鉛子模、木馬子、鐵镢锨。

  以上器具,遇有損壞,應行官給一次。以后遇有損壞,所費工料不多,軍力可辦,應該本軍照式賠修。

  一、锃帶、椰瓢、解手刀、弓、箭、弦、撒、袋、火線、子藥袋、藥管、火線筒、銃套、燈籠、水袋、馬鞍仗、夾板、料兜、繩絆、釘镢、解錐、草鍘、蹋鞋、號衣、大帽、石子、鐵斧。

  以上器具,俱應各軍自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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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兵實紀》

雜集·卷三 將軍到任寶鑒
  將者,三軍司令,惟悔吝固人事所召。然時日吉兇,所以定眾志而作氣,擬之他任不同。今將緊要應驗用忌日辰,開略于左。

  《道藏經論》:“本命支于對沖。”凡上官赴任,移居入宅,嫁娶出行修作一應等事,先看作主之人,本命無犯沖克,然后選用。今人但求日吉,而不知本命沖克所犯,是宜詳察。

  甲子生對戌午、庚午,甲戌生對戌辰、庚辰,甲申生對甲寅、戊寅,甲午生對庚子、戊于,甲辰生對庚戌、戊戌,甲寅生對戊申、庚申。

  乙丑生對己未、辛未,乙亥生對己巳、辛己、乙酉生對己卯、辛卯,乙未生對己丑、辛丑,乙巳生對己亥、辛亥,乙卯生對己酉、辛酉。

  丙子、戊子生對壬午,丙戌、戊戌生對壬辰,丙申、戊申生對壬寅,丙午、戌午生對壬子,丙辰、戊辰生對壬戌,丙寅、戊寅生對壬申。

  丁丑、己丑生對癸未,丁亥、己亥生對癸己,丁酉、己酉生對癸卯,丁未、己未生對癸丑,丁巳、己巳生對癸亥,丁卯、己卯生對癸酉。

  庚子生對甲午、戊午,庚戌生對甲辰、戊辰,庚申生對甲寅、戊寅,庚午生對甲子、戊子,庚辰生對甲戌、戊戌,庚寅生對甲申、戊申。

  辛丑生對丁未、乙未,辛亥生對乙巳、丁巳,辛酉生對乙卯、丁卯,辛未生對乙丑、丁丑,辛巳生對乙亥、丁亥,辛卯生對乙酉、丁酉。

  壬子生對丙午、戊午,壬戌生對丙辰、戊辰,壬申生對丙寅、戊寅,壬午生對丙子、戊子,壬辰生對丙戌、戊戌,壬寅生對丙申、戊申。

  癸丑生對丁未、己未,癸亥生對丁巳、己巳,癸酉生對丁卯、己卯,癸未生對丁丑、己丑,癸巳生對丁亥、己亥,癸卯生對丁酉、己酉。

  紫微鸞駕帝星。直日一應選用,合得此日,百事大吉。

  玉皇帝星一名顯星。孟月:丙子、壬子、丁卯、癸卯、乙酉、辛酉、甲午。仲月:丙寅、壬寅、甲申、乙亥、辛亥、癸巳、庚申。季月:乙丑、辛丑、癸未、己未、甲戌、庚戌、壬辰。

  天皇帝星一名曲星。孟月:丁丑、癸丑、甲辰、戊辰、丙戌、壬戌、乙未。仲月:丙子、丁卯、壬子、癸丑、乙酉、辛酉、甲午。季月:丙寅、壬寅、甲申、乙亥、辛亥、癸巳。

  紫微帝星一名傳星。孟月:庚辰、丙辰、辛未、丁未、戊戌、己丑。仲月:丙午、庚午、乙卯、己卯、戊子、己酉。季月:戊寅、甲寅、己巳、乙巳、丁亥、癸亥、庚申。

  論上官赴任,十二月吉日為上,后通用日次之。亦當兼盡。正月:上官赴任,丁卯、庚午、己卯、壬午、辛卯、甲子、癸卯、丙午、乙卯、戊午。二月:上官赴任,甲戌、丁丑、甲申、丁亥、甲辰。三月上官赴任,丙寅、癸酉、戊寅、乙酉、庚寅、丁酉、庚子、壬寅、己酉、壬子、甲寅、辛酉。四月上官赴任,庚午、己卯、壬午、己丑、甲午、丙午、戊午。五月上官赴任,丙寅、戊辰、戊寅、丙戌、戊戌、丙辰。六月上官赴任,甲子、丙子、戊子、庚子、己亥、壬子、甲寅。七月上官赴任,甲子、丙子、壬子、庚子、戊子。八月上官赴任,庚辰、癸未、庚寅、庚戊。九月上官赴任,庚午、壬申、乙亥、己卯、甲申、乙亥、辛卯、丙申、乙亥、癸卯、丙午、戊申、辛亥、乙卯、庚申、癸亥。十月上官赴任,甲子、丙子、乙酉、戊子、庚子、壬子。十一月上官赴任,壬申、甲申、壬辰、甲辰。十二月上官赴任,庚午、壬午、甲午、丙午、戊午、庚申。

  四不祥日:上官初四不為祥,初七、十六最堪傷,十九更兼二十八,凡人不信定遭殃。運好任中人馬死,改任終須有一場。若是寓官知此日,官升職顯祿高強。

  給由考滿,致仕歸老同。

  宜黃道:天恩、要安、天解、益后、續世、生氣、民日、守日、旺日、復日。民日:春午、夏酉、秋子、冬卯。守日:春酉、夏子、秋卯、冬午。旺日:春寅、卯,夏巳、午,秋申、酉,冬亥、子。復日:正卯、二寅、三丑、四子、五亥、六戌、七酉、八申、九未、十午、十一巳、十二辰。猖鬼敗七日:丁卯、戊辰、壬辰、戊寅、辛巳、戊子、己丑、戊戌、己亥、辛丑、戊申、庚戌、辛亥、戊午、庚申、壬戌。此日巳上,上官赴任求名俱忌。

  論進呈策、上書陳言、參官見貴:宜天恩、黃道、天德、月德合、黃道、月空、母倉、又宜建、除、滿、定、執、成、開日。

  求謀文書印信:宜天貴、天恩、天德合、月德、六合、黃道吉慶、福星貴人、官印喜神、左輔右弼。忌赤口大小空亡。巳上,俱可看后卷十二月黃道通用吉日,選用則吉。

  逐日黃道,吉時用之,亨通。

  子午日:子時,月遷星、福德星;丑時,天德星、寶光星;卯時,天開星、少微星;午時,日遷星,鳳輦星;申時,天貴星、太乙星;酉時,明輔星,貴人星。

  丑未日:寅時,月遷星、福德星;卯時,天德星、寶光星;己時,天開星、少微星;申時,日遷星,鳳輦星;戌時,天貴星、太乙星;亥時,明輔星、貴人星。

  寅申日:子時,天貴星、太乙星;丑時,明輔星、貴人星;辰時,月遷星、福德星;巳時,天德星,寶光星;未時,天開星,少微星;戌時,日仙星,鳳輦星。

  卯酉日:子時,日仙星,鳳輦星;寅時,天貴星、太乙星;午時,月仙星、福德星;未時,天德星、寶光星;卯時,明輔星、貴人星;酉時,天開星、少微星。

  辰戌日:寅時,日仙星、鳳輦星;辰時,天貴星,太乙星;巳時,明輔星、貴人星;申時,月仙星、福德星;酉時,天貴星、寶光星;亥時,天開星、少微星。

  己亥日:丑時,天開星、少微星;辰時,日仙星、鳳輦星;午時,天貴星、太乙星;未時,明輔星、貴人星;戌時,月仙星、福德星;亥時,天德星、寶光星。

  夫天時不足忌,在盡吾人事,自能感召天祿,所謂人定亦能勝天,陰陽時日何為者哉?但吾輩武夫,罔習史事,到任之初,手足無措,巳失先后緩急之序,故其設施顛倒,如向風理絲,無怪其然。予與諸將叨有一日之長,師率之責,乃撰其節要,為到任寶鑒。吾輩真肯信而行之,決無不利。凡吾將領,無論大小,不拘邊腹地方,奉有欽命推選之日,或生長此地,或習為熟伍,日夕面見,地方事宜,似不必詢眾而后知也。但一官自有一官之體,或內而衙門之群務,或外而上司之新政,便是舊游,終隔藩籬,況曾未經其地者,安得不為先事之圖乎?

  悉當于未仕之前,于曾經彼地游宦,或士大夫,或前官,或聞知彼中事情者,先行多方諮訪,其時人言尚公。語云:“禮失求之野,”閭閻小人,心無所為。間訪一二謹慎知事之人,亦無不可。是吾未至之先,已得地方之情矣。姑默存之,未可就信。履任之日,見過官屬,且勿輕論地方事情,本日只了應酬。雖對賓客,亦勿論地方,輕開此口。左右便莫測我意向所在矣。

  應報上司,先具揭貼,掾書左右,和以遇之。即有不是,亦且勿分可否,惟存于心。次日即將衙門內要緊號薄文卷檢覽,稍知大義,三日行香禮畢,投文后,且收在退居親行檢看。稍知任內之略,乃將錢糧、兵馬、城池、地理各文冊,于案牘中擇出,粗涉一過,先取大數,抄為手折,常在袖中,應參上司。則赴參見,詢以職守兵邊之事,只云:“卑叨遇主司,罔敢不竭力報國,心雖切切振作,練兵飭武,厘弊興廢,以保地方,但初至未諳,容回任事事講求。應該自行者,不敢遲意,應該請詳者,請詳遵奉,第以設施之初,人信未信,不無耳目之異,望主司姑為主持,以需其后,如果行不逮言,甘辱明法,倘設施果合時宜,果中利弊而人言市虎,亦望主司堅執投杼之嫌,以裨責成于終。”如此對人,方見老成。回任之日,務信其言,不止務信其言,當終身以此言為鑒戒,務付之于其行。

  尋當巡行境內,每到一城,先將城池形勢邊墻看過。詳問四方險易,建置始末,保障緣由。入衙門,將地方父老延入,優以禮見,問其弊病,大率如系邊墻,步步親行,備問墻外,所對何項敵人?部落某處?某年深入?因何失事?因何成功?夫前人之事業,后人之龜鑒。今當如何,庶可固守戰勝,諮訪在心。且勿就言方略。次則查點庫藏。如神器,則云庫在某處。即親詣件件驗過,某件某年造?如何用?見今堪否?且待士人與守者言之,勿出己意。乃又卜日:“入操其軍馬。”逐名點看強弱,器械堪否?使地方形勢,人情土俗,軍馬強壯,衙門利弊,一一在我心中,有如素游之地。乃先將極貧無告之軍查出,優以言辭,省其差役,問其疾病,次革科斂之弊。次將衙門內役占賄賂之弊,盡行痛革。次為各軍清楚糧餉,務得實惠。次將孝子順孫,義夫節婦,親行存問其家,式其門閭。

  如此,人心大定,人人知我是為民之吏,愛軍之將。然后乃行擇訪名望才猷素重一方之人,真心求教,蓋彼于我初至之日,未知我作用何如,即有衷言,未肯盡吐,稍見我作用,知為賢者,必以嘉言告我,必以地方利弊、宜軍宜民之略導我,凡有不忠之言,偏拗之人,自然不敢誑罔于我,此后任我所為,皆宜軍宜民之政也。

  如有利弊,所當行革,事重而不可專者,明白申報上司,如力可自舉者,便宜行之。凡有大事申報上司,于文書之外,仍附以揭貼,備言其事之始末,情節利害緣由,上司無不聽允。自此之后,既得上司之歡心,下人之悅服,可謂盡善矣。但人情難測,患變無常,又須日甚一日,無敢少安。在內地常若上司督責于上,在邊方常如敵患臨前,慎之又慎,敬以勝怠。如此戰勝守固,完名全節,為賢將,為美官,永無災患矣。

  一、居官不難,聽言為難;聽言不難,明察為難。凡將官所聽言系軍卒之利弊,士氣之盛衰,疆場之得失。初任如有多方博問,得言之后,必俟經歷言合者,信而無疑,則即行之;言不合者,再以未任與初任所聞質之,質之非利,其為我言之人亦非也,我則漸漸遠之,而不用其言。所言該驗,行之有益于地方,則所言之人必心地光明,識見高遠,我則時時請教,以匡不逮。以聞所未聞,又勿彰人耳目,使言者獲謗,百計投杼,則我之好必不終,善言不復入耳,不忠之言必勝。如此,而邪人日密,所行日非矣。鑒之鑒之!

  一、一切軍馬錢糧,強弱等第數目,錢糧出入緣由,邊塞城池地里形勢,馭軍防邊方略規則,應興應革事宜,一一于到任一月之內,務要取勘明白,畫圖貼說。具一手冊隨身,以便次第舉行。上司詢問查取,即以手折擇出對答登報。

  到任之后,即置號簿,所屬置簿赴比于我,我亦自置一簿,以比我應行及查掾書遲早,以防奸弊。凡要緊者,復密書貼粘于暗室,毋容人見。及不急之務,人不在意者,每一月之內,量記一二,不時覺察之,掾書將謂我為神明,屬下將謂我為記事不忘,自然警畏。為官之道,臣子之職,鑒戒萬億,亦不能盡。第一要緊,在練兵殺敵,《實紀》一部盡之,茲三言以蔽之曰:勤、敬、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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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兵實紀》

雜集·卷四 登壇口授
  超、守仁等,猥以庸劣,待罪薊鎮,恒慚蚊負非宜,深懼覆 在疚。入任以來,仰蒙督、撫按關石畫,總鎮司道軍機,首興臺工,以固天險,并舉教練,以振靡風。邊習邊機,雖頗有所聞見,而動輒扼腕,亦嘗竊為我總鎮兵主憂焉。至于超等鴻毛身命,此不足計也。

  時惟庚午夏六月,諸邊新臺,肇建過半,乃奉制府會同撫院奏奉暫停,以舉練事。隨于六月下旬,蒙兵主檄文奉行間。竊惟是舉也,往者總鎮臥治三屯,諸路損益興革,勢若秦越久矣。所部獨三屯標下勇壯家丁約五千余人,能使軍容整治,即為盡心厥職,謂之上等品色矣。

  超等忽奉前檄,且喜且慮。夫所喜者,我兵主連橫十一路全鎮之力,深得御大敵之道矣;所慮者,諸將積習,未可言轉。而一、二日登壇口語,期瘳數十年來已成已信之痼病,不易易也。于六月二十一日,東路協守守仁、西路協守超、遵化標下游擊孫朝梁、張士義、三屯標下游擊史宸、王通、王撫民、中軍都司謝惟能、分守山海參將管英,石門寨參將李珍、臺頭營游擊谷承功,燕河營參將史綱,太平寨參將羅端、松棚谷游擊張拱立、馬蘭谷參將楊鯉、入衙固原游擊劉葵、延綏游擊侯服遠、其密云標下參將李如檟、蔡勛、游擊王祿、墻子嶺副總兵張臣、曹家寨游擊王旌、古北副總兵董一元、石塘嶺參將陳勛,各以道遠,西防緊要未至,乃用提調等官張應時、寧潮、劉尚仁、章延廩、方相、李天爵、朱維藩等代,及各將官部下中軍官、管操書記、掌號吹鼓手俱集三屯鎮城。

  是日辰鼓戒嚴,我兵主肅整冠服,盛列威儀,升帳啟轅門,超等戎裝序秩趨跪,敬謹謁畢,退出。更衣以入,兵主迎至臺中,延超、守仁于庭內,而北行揖禮,西序立,諸將檐下行兩跪禮,兵主面南受之。次各都司提調、中軍等官參畢,閉門,兵主乃降容悅色,揖超等以入止止堂,南面坐。超、守仁垂坐,僅去尺許,諸將分序于東西坐超等之后,次都司提調皆序坐,次中軍等官立于東西壁下,次旗牌、營操書手、掌號吹鼓手俱環侍於廳戶之外,禮畢。超等知兵主之誨必諄諄,不止萬言,恐其聽記弗全,有辜登壇授受之盛舉也。乃與守仁及各將領預擇聰慧書手各一人以從,暗攜文房之具,布于廳事西壁,每書記一人,記一句,各分號編次,周而復始。是以兵主三日之訓辭雖不假思索,出諸口而無不中節。其役夫之紀集,亦不敢魯魚,編既合而如出素成也。

  坐頃。天氣正暑,諸將士汗下如雨,莫敢有揮之者。兵主出吳扇百千余柄,自超以至吹鼓手,各給一把,因命揮之以拂汗,復出圃中瓜,獻者于超等各三葉,士識而下各一葉。兵主曰:“位有貴賤,身無貴賤,自兵主而下以至士識皆兩葉。”于是將士不覺棄熱就涼,目為異數。食訖,兵主屏氣澄慮,良久,諸將皆作。兵主曰:“語長,復坐。”曰:“諸君以今日共坐之處是何處耶?”眾莫知意所在,不敢對。

  曰:“此非三間房子,乃是一只船,且漏,又當風波之中,若睡的自睡,坐的自坐,仇人反目,各不同心,將船被風浪飄沖打碎,彼時無分賢愚,無分恩仇,都是溺死。遭此之際,便是異心仇人,既在一船,說不得平日不相識,說不得平日仇怨,推此共患共難之心,第不知五十年前將官陣亡之時,同陣偷走者如今還在否?”

  諸將曰:“還有今日走回,明日死在家下者。”兵主曰:“死是免不得死,只是多活幾日,做了個帶罪的鬼。當時偷活在世,夸他便益,直到今日,立廟祭祀,天報忠臣,子孫興旺,還是誰便益?”諸將默然。兵主乃更端諭曰:夫九邊雖同為防敵,惟薊鎮之事與八邊不同。我先說薊鎮之形,而后言將官之習。比如宣大山陜無屬夷隔斷,且地平無險可據,蕃兵入犯無時,數千亦入,數百亦入,甚至數十亦入,將官隨有警報便就出去追剿,緩急之際,迅雷不及掩耳,那得齊兵,那得聚眾,故特有家丁之設,所謂在精不在多。與將官廝守一處,人不離營,馬不離鞍,一聲炮響,早已出門,方才追得賊及。又有偷馬打帳房之類,平日邊檄得此功勞,以為根基,及遇大敵,卻稱眾寡不敵,即厚顏無恥尚可保全身家。薊鎮切近京師,議論即多,山川糾繆,有險可守,外有屬夷限隔,使我一籌莫展。于平時無零賊敢入,使我無根基可立,于夙昔即有技能無處可試,三五年才一犯,每一犯必東西合勢而來,動稱十數萬,外延長百余里,或以頭為尾,以尾為頭,分攻聚突,必有一處潰入。入則又以精兵扎營自固,彼知勤王之師不日輻輳,自入至出多不過十日。此薊鎮之形也。吾薊將士平日既無寸功可保,臨大舉時便稱眾寡不敵,惟以家丁數百窺伺,零星即殺數級,豈能掩罪?甚至無零可剿,卻將平民被擄、士兵割他死頭來報功,希以免罪,甚至說謊反功賞譽。試以今日言之,說謊難行,偽首級不準,倘零功不多,倘無零功而彼寇自入至出全不見面,總不一交鋒可乎?’諸將對曰:“決了不得。”

  兵主曰:“既知了不得,如何不講戰?夫諸君所以不講戰者,病在理欲不并立,實事與虛套不同行,因有虛套行得慣,故不講戰。諸將平日尚怕督撫,若總鎮操守清嚴,也略怕他。到了報警時,便不怕總兵了,蓋知兵馬由不得總兵調度,政出多門故也。及至敵入之時,督撫也不怕,即有小過,料督撫拘泥舊套,恐有臨敵易將利害,必然姑容。且總兵不惟不能做主將,更為諸將所執拗,甲曰左,乙曰右,嗷嗷眾口,以致主將無所適從。其故為何?蓋逆知敵未出邊,錦衣官校至矣。督、撫、總兵,或亡于陣,或逮入京,其時誰與他算帳,欲便追論諸將之失,誰復聽之?既而代任上司,又不惟不行查究,乃預為己地,且益加優言,冀其感我,必然盡力于我,殊不知奸猾之徒,騙過了多少上司。此諸將所以不用命者,有所恃也。又將官調赴隨征之日,本官未起程,先差人分布于入京道路,及兵部門首內府諸處,計約某日可追及敵,不待報至,便紛紛揚言曰:‘某將官追上敵了。’殊不知三千軍內,還無二、三百到。還有相去一、二百里者,誰為查究?還未見敵,及約期相近,又是前項之人各處稱揚曰:‘某官知何被圍,如何砍殺。’其欲妒人之功,報己之怨者,則曰:‘某官在某處劄營,如何不救。’尋曰:‘本官如何殺砍突圍而出矣。’甚至喧動圣明,至有王全斌之賜。彼人此路既熟,決可僥幸,復肯出死力耶?平日結識此套,不知用了多少心機,費了多少金銀,又肯舍死耶?諸君多系西將,率以家丁為利器,決不可以此視薊鎮也。家丁之召,本為軍士氣弱,散守地方,倏然遇有小警,一時軍士呼集不前,而將官當鋒,必得親養恩深之人,相救相護。今諸將每人統兵一枝,二、三千不等,原要各將將此二、三千眾,教練精強,又召家丁二、三百,厚養以充先鋒,今卻顧此遺彼,愛小失大,就以軍士之馬供家丁騎乘,以軍士之身供家丁役使,以軍士之糧作家丁養瞻,是得二、三百人之心,盡失部下二、三千軍之心,以有用之軍,置之不用之地。是費朝延二、三千軍士之糧餉,而僅得二、三百家丁之力。本為求精,適至冗費,本為求多,反以致寡。既視二、三千為冗數,又視之為必不可練用。如是而廝役益多,益快其欲。諸將又且利于此,習于此,偷馬打帳房得功,視此為備邊之長策,及至大舉而入,便謂此必不可交鋒,必不可堂堂相對,凡能神出鬼沒,偷竊零騎,挑壕自固,便是好漢,此牢不可破之習也。其在薊鎮將士,又以大兵所向無敵,積威所劫,亦謂決不可論戰。本鎮試為言之。若謂戰為容易,固屬欺人,但勁敵魯來,亦未嘗不敗。苻堅六十萬,晉謝玄以八萬敗之。烏珠(兀術)拐子馬,岳飛以五百人敗之。漢武帝時用衛青、霍去病掃空王幕,我太祖用中山武寧王等盡驅元兵于沙漠,恢復中原。此亦為必不可戰勝乎?衛青、霍去病、謝玄、岳飛、中山武寧王,抑神仙乎?抑是我輩之人乎?薊鎮必是大舉,必要大戰,大戰之道在我,必要合十一路全鎮之兵,合眾人之心為一心,合眾人之力為一體,除合眾人之心力另說。

  “且以欲圖大戰,試問諸君,夫大戰之道有三:有算定戰,有舍命戰,有糊涂戰。何謂算定戰?得算多,得算少,是也。何謂舍命戰?但云我破著一腔血報朝廷,敵來只是向前便了,卻將行伍等項,平日通不知整飭,是也。何謂糊涂戰?不知彼,不知己,是也。兵法多算勝,就與諸君今日在此算之。敵惟以弓矢為強,我也是弓矢,況又不如他。使射得他一百人死,他也射得我七、八十個官軍死。彼近身惟有馬上短刀、鉤子,我也只有短刀,況不如他。兩刀相砍,我砍殺他一百,他也砍殺我七、八十。我砍他一百,他不退動,他砍我十個,我軍便走了。敵以一人而騎牽三、四個馬,且馬又是經年不騎,喂息膘壯,我馬每軍一匹,平日差使贏瘦,臨時只馱送盔甲與軍之本身也不能,若與他馬對沖,萬無此理。如下馬地斗,能舍命頂當,需要盔甲,今我之盔甲,外面新表可觀,內里鐵葉,一片數個眼,銹爛惟存鐵形,還是好的,其空落如篩子一般,敵射可透,刀砍可破,是盔甲也不如他。惟有火器,是我所長,但火器又有病痛。且如三千軍一營,便一營都是火器,不過三千桿,臨時必下四面營,每面只得六百桿,況一營決無此多,又不敢以六百桿一齊放盡,思以何為繼。只得分為五班,每班不足百桿。臨陣之際,死生只在眼前,人人面黃口干,心慌手顫,或將鉛子先入,或忘記下鉛子,口原是歪邪大小不一,鉛子原不合口,亦尖斜大小不一,臨時有裝不入口者,有只在口上者,有口大子小臨放時流出者,有將藥線撚不得入,用指引唾而撚者,而將火線滅了者,此類皆放不出,已有二十桿矣。放出高下不準,潤濕不燃者,又有四十余桿。得中者,不過二十余桿。內有中其腿及馬腿,非致命所在,又不能打他死。其中他致命處而死者,不過十數人。夫以敵數千人沖來,豈打死十余人,可使之走乎?是如今我與諸君還未出門,還未見敵,先已算輸了。件件不如他,件件殺不得他。明日有兵來,卻要昧著心腸,糊涂與列位去上陣取勝,列位以為何如?天下道理,只有平日件件算勝他,件件強如他,到了臨時,尚不知地利敵情何如,戰不勝者有之,今卻一件不經心,只圖獨力靠天,世間無此用兵之理,無有不較多寡憑天之勝。諸君今日出去,可用心思想。明日來件件細答我,今日以利害為諸君告之。

  “敵若進入內地,自入至出,必然要堂堂正正血戰一場,必有數千真正功級,方可塞責。若不及此,決是大家棄了身命。死于戰場,以報國恩。諸君就要偷生,本鎮決無生回之理。我猶可也,今之軍門撫院,忘存報主,心在死綏,諸君若不信,我與軍門周旋兵間十五年矣,軍門平日臨陣,只是單騎,為諸君先,軍門生平抱負志念,我所深知,若不能以功報國,決是成仁取義,斷不為簿吏所辱。曾諭本鎮曰:‘這個面皮進不得城。’撫院同體軍門者也,彼時司、道等衙門,孰敢不從督、撫而往,督、撫、司、道在軍,就是紀功之人,我不慮功賞不明,我只慮諸軍平日套子無處使。平日怯懦者無處躲,軍法在前,無可遮飾。且如往日調兵火牌,軍門只是開云,星夜隨敵向往,將官恐誤限期,軍法嚴重,初出,擇其壯馬健軍,三千之中不過二千余名以往,飯不及炊,電奔星馳,一晝夜便走二、三百里,再不管行伍何如,軍士有無隨上何如。一日之內,沿途疲人倦馬,已少了一半,再日又少了一半,及至到敵所,多不過二、三百,便稱某人已追上了。其得勝與否,又做支吾。軍門各上司亦不查本官有多少兵多少到。如此,即使余鎮十一路主官將官二十余員,不過五、六千人。兵法:‘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是以挑壕自守,如今題奉欽依,定有限期。限外不到,失事。罪及本官。限內不到,已開概累之誣。所定援兵,俱系三分中選二,又以一分,臨時聽將官自備沿途疲乏補數。到了敵所,必尋主將,個個軍定要于正行之間,設法見數,彼時所到不齊,復有何說?

  “又往日因無行伍,因無分辨某營,因無左右前后營陣,故到個地方,任諸將各擇便地,各自為家,以故對面視其危亡而不救,甚至坑陷主將而不顧。今以十路分東西各五路,主客援兵,務各合一營,每營有定就方色旗號。比如遠遠但見一片白自東而來,便知某營,約到主將處,某方屬白,便向某方安營,一個亂不得,一尺好地形揀不得,又若某營前進奮勇,本營旗號一色,不待本營報來,便知是某將軍馬,若一齊退走了,但望見一片某色旗,便知是某將先走。又上陣之時,本鎮當中,諸將人各為一頭,將官家丁在前,軍士雁行于左右,俱看本鎮高招。但有退縮者,只將將官預令旗牌伺侯,徑聽綁來,此時那得工夫捆打,只是一馬馱送車營督,撫所在之處。任你如何辯解,就著同營一將代管其眾。所以每援兵一枝,必設主客將官二、三員,正為臨時拿了一個,就有一個代替,再說不得臨敵易將的話了。其廣布流言說謊京要一節,凡遇敵入之時,一切將官,只報總兵,各道轉報軍門、撫、按,并不許差一人入京亂報。一面預請各衙門,差人于沿京大小路并九門兵部門首訪侯,但有前項之徒,即行拿住,本官后日便有功,亦從減論。又往往朝廷法度,只行于督、撫、總兵,蓋朝廷之上,總其大綱。將將之法,要當如此。偏裨而下,每每好了多少說謊的人。守邊不固,退縮先走畏避之徒,每每漏網,總鎮陣亡。與諸將若無干預,何曾連坐一人。至于部下軍士,曾來未見事后一行查究,以此眾不用命,本鎮今奉敕諭:‘自副總兵以下,抗違練兵,便聽以軍法處治。’況臨陣乎?我必先于練兵時一試之。臨陣殺人,知者怕,不知者不怕。倉皇之際,也殺不得許多,平時操練之時,軍士不如法,就是殺;參游不如法,就是捆;人便曉得怕。去年軍門做一本,說的甚是利害,直待有事時方上。我也做一本在這里,也待有事時上。都是諸將濫差人入京,及一向不曾連坐好了偷生的,苦了向前的言語。反復思維,舊套用不得,軍法決到身上,無處推奸躲死。故曰:‘活人去走死路,死人去走活路。’何也?凡將士若肯將實心拿出,愛軍是愛軍的心;操練是操練的心;上陣是上陣的心;必思勝彼之法。

  “軍火器具,件件用心精制,將此性命舍著出來,用心竭力,愛惜光陰;忙忙整飭行伍,倘得一日無事,我且活一日。一旦有事,父母妻子身家,各預打點停當,出門便與他們永別了。只做死的般看待,方才得勝。卻又有功,又得生回,方是大家掙駕得這只漏船過海。這便是死人走活路。若不如此思量,不是敗了被敵殺,必是軍法殺了,都是丟了生路,卻是自己等著無解救的死路行也。這便是活人走死路。大都今日只是要轉移念頭,改個肚腸,最為要緊。”諸將唯唯。

  兵主又曰:“不獨望諸君信我而改圖,還要部曲信諸君而改圖;不獨部曲信諸君而改圖,這要士卒信部曲而改圖。至此之效,不獨我諄諄告諸君,還望諸君以此諄諄告部曲,部曲以此諄諄告士卒。使上下同心,人人知此,個個改圖。必須數萬人聯異為同,聚少成多,合寡為眾,方為勝算。”諸將默然。

  兵主曰:“無已,還有一著頗省力。”諸將復請。兵主曰:“薊鎮山川險阻,守固最易,若能守于墻上,拒打敵回,見有明例,各升世襲三級,所謂重賞之下。”諸將曰:“然。”兵主曰:“奈何二十年來,僅見一、二次守固,彼時想敵人適值大兵所集處,是守之一策,亦甚難憑,亦不敢信其決固也。”

  一將曰:“比如城在平地,又四面受敵,尚可守,況邊墻在山上者乎?”

  兵主曰:“不然,城小法令易及,平地耳目相聞,誰敢先走?一城中家室所系,誰忍先走?出城之外,再無保全身家之處,何處可走,又一垛數人,官府多,頭目聯束,是以守而必固。邊墻遠近高下,十一路幾二千里,雖有山險,墻在高處,不能得許多頭目節節而制之,高山之上,經過邊墻僅十里者,山內繞行便有二、三十里,應援之兵,不可易及。將官督察之時,步行力有不及。馬足不能登險,輿乘又屬遲誤,故將數十里之山,付之軍士,人自為守,彼無身家在墻下,彼無督責于墻上。就使軍士用命,誰則知之?即或先走,誰則見之?況邊墻高不過丈余,厚不過五尺,敵眾數萬,乘山梁之勢,徑沖墻下,矢如蝟集,墻上即使數十軍一垛,人相挨擠,舉足跌落,亦不能展手,況以數軍孤立而當重敵,勢已懸殊。又望軍士用命于不賞不罰之地,胡可得乎?今來既奉督撫肇建空心敵臺,各騎墻相映。軍士據臺為守,正面可御山梁擁眾之勢,兩面可打折墻之兵,便是敵馬得向臺空,折墻而入。兩臺上暗認酋首,數銃齊發,縱敵中人馬驍健勇猛,一時皆死于我空心臺銃石之下,未可知也。然欲致此之效,必在練有節制,使貴賤尊卑上下相維。十人便有一隊長,十人視隊長,便畏如大將。如此處處有制之伍。高山僻嶺,儼如主將在上。故人方用命,所謂戰要練,守亦要練。戰勝之軍,未有守不固者。況今臺座俱當馬沖,垛上之軍,皆臺上官目親臨,屈指可計。某軍有功,某軍先走,便可執薄而書之,山下各路,又設有游兵,專拿逃回先走之徒,登時殺取首級懸示,茍能守固。所謂‘全軍為上,不戰而屈人之兵’,為第一著,為最上策也。”

  兵主乃出節奉督、撫方略、司道議擬者,特集為二冊,一日明哨,恐其為所襲也;二曰暗哨,又恐其敵哨截路也;三曰架炮,敵將到邊則賴之;四曰烽火,以便調度援兵;五曰臺墻,敵至下據臺乘墻而攻打之也;六曰關寨,每防掣兵之后,當防屬夷掩襲也。于是逐句分讀,字字講解,與諸將士聽之。其六項哨守教習詳細緣由,別有守哨書冊載之,茲不復贅。講畢,目視諸將。諸將曰:“唯唯。”

  兵主乃作色曰:“唯唯者,薊鎮之虛套,諸將之痼習也。其于責躬之實,全未全未,試為諸將言之。今日之事,所謂耕當問奴,織當問婢,與諸將共聚一堂,開心見誠。議論無慮數萬言,只為改移痼習,誓干實事,圖實戰實功以報國耳!邇年薊鎮習為痼套,凡上司有言,不論是否,只是唯唯奉命,甚至增美其說,俗語云:‘馬上房子。’何謂‘馬上房子’?只是眼前奉承過去,心中己不然其言,才一出門,便生訾議非笑。凡有不便于已者,不顧有益于時事,或為謠言,或為異議,或布諸京師,或托諸親戚鄉達,或鼓舞軍士訟告,定使上司竟食成議,曲從伊欲而后已。也不要固守,也不需練戰,也不必精練器械,只是茍圖安身得利。一無所為,束手享過太平日子。縱他日十一路賊來,不過止進一路,知道由誰的路分進來,破著一頂缸,只是將督、撫、總鎮舍赴朝廷法網便了。為今之計,利害責成,我已說盡。須將議論不便的事體,直言無隱,一一當面就說,事必求可,功必求成,大家保全,卻不是好。本鎮聞過如食飴,二年以來,諸將所知督、撫愛才勇之將,誠實之言,任事之人無異子弟手足。此套不除,邊機如何轉,決無守固戰勝之理。”

  諸將如是始有以守方略請者,有以戰車方略請者,有以器具請者,有以哨守請者,雖言人人殊,要之皆為守戰實事圖也。兵主隨問隨答,或檢列督、撫所示公移書文,與之講論再三,各歸于守固戰勝,諸將曉然而后已,又無慮數百萬言。

  時有向兵主言士卒之苦者。兵主曰:“主兵月糧,客兵行糧,此國朝兵食定制無敢議矣。但在諸將隨事撫恤節省,本鎮舊所炊薪,皆派于近路諸軍。今已之,乃自遣家丁采用。十二月除日,薪乏,舉宅闔釜,至夜始得薪,至其他類此者多,軍士雖不蒙惠,亦盡吾心焉。”

  諸將曰:“如退役已歸伍,減隨從已充戰,革薪炭以蘇軍,諸將尺帛不敢及門,此兵主之所以恤士也。諸將雖不敏,近日改轍效事者多矣。上如督、撫諄諄教戒,無非欲諸將恤士耳。但如月糧,關給于二百里外,撫賞官幣,十不及一。軍士每月身既修守,復督采柴變價,以充軍中之用。且采柴惟二、三處可貨,深山窮谷,孤塞寒村,即有柴莫售。雖設以采柴之名,實扣月糧以充之,每軍一月止得領銀一錢入已。他如差使應付之繁難,委吏之摧挫,以禮貌恭敬為是非好惡,不可枚舉。”

  兵主曰:“守邊將士之苦,恐諸將言尚未盡,吾且盡吾心,且以教練守戰為圖,我若做得效,堂堂正正戰殺一場,盡得職分,上項苦事,本鎮保為諸將士轉移之。若不能盡職,不著實練兵殺賊,臨陣走了,死無葬身之地,那時分文錢糧都是費朝廷百姓的,還敢說苦,無別引他辭,遮飾已過。”

  不覺日已晡后,兵主乃命廚人具餐。與諸將飲已。薄暮,諸將竟是郁郁而退。是日登壇諭令禮畢,次日方曦,兵主復升賬,諸將謁既竣,登壇如昨,諸將肅然。

  兵主問曰:“昨日所言多算之策,諸君必有奇見,何以教我?”諸將無可對。

  兵主曰:“凡吾所以諄諄千言萬語,無非要諸君改念,拼舍一身,實圖一戰,非真驅將士數萬一刻而就死也。此正所以為諸君與將士求生耳。吾將士要保全功名性命,正在此。舍世間人處天下之變,舍得是,未有舍而不達者。兵法云:‘必死則生,幸生則死,置諸亡地而后存。’皆此意也。敵馬遠來,五十步內外,不過弓箭射我;我今有鳥銃、快槍、火箭、虎蹲炮、佛狼機皆遠過木箭,狠過木箭,中人多過木箭,以此五種當他箭,諸君思之,孰勝孰敗?敵馬近身惟有短刀,長不過三尺;我今有鈀、棍、長槍、鉤槍、大棒、皆七八尺長。兵法‘短不接長,一寸長,一寸強。’是亦得五件當他刀,諸君思之,孰勝孰敗?敵以數萬之眾,勢如山崩河決,徑突我軍;我有軍營,車有火器,終日打放不乏,不用挑壕而壕之險在我,不用依城而城已在營。要行則行,欲止則止,諸君思之,孰勝孰敗?敵眾人自為戰,萬人齊力,我以節制刑名,使萬人齊力,使人不得不戰,就中又伺其隙,攻其惰,就便益他許多了,諸君思之,孰勝孰敗?又敵馬方來,百余里外,節節險要云云。”此一算也系秘機,超等不敢書。

  兵主又曰:“凡我標兵,先赴信地應援之時,其各標下車營,只可將鳥銃手調赴邊墻上,將車于近便總路城池,沿城為衛,重器還宜在車,城車相恃,先保無虞。若能御拒敵回,萬全之勝也。萬一潰入,車兵趨回附車,馬兵駛回附營,各路援兵,見烽火傳至,不待調遣,馳赴主將合營,舉眾迎敵。中間臨時方略,今雖口授諸君,但變不可預圖,諸將耳可得聞,口不可得而傳也。先是諸路所操尖夜步下聽調援兵,但遇兵入某處,各山沿邊來至,云云。”此系秘機,超等不敢書。“兵法:‘乃擊其惰歸也。’車營在后,督、撫居之,漸次前進,本鎮與諸將云云。”此亦秘機,超等不敢書。“若功不償恨,還有某一著云云。”此亦秘機,超等不敢書。

  計凡五種方略,所謂多方以誤之,必有一中。大都用寡與用眾不同,且今邊兵寡弱,本鎮非不知在精強而不在多也。當道置將,亦只要個個是孫吳,個個能用寡,但眾寡不同。不在我而在彼,彼入薊鎮,動以十數萬,薊鎮主客亦有十萬余,非他鎮少人莫奈何之比,即使隨機應變,相敵治軍,亦須五、六萬之上,兵到萬數以上,就用不得云散烏合之法,就用不得將領家丁之套,就要堂堂相遇,就要以全取勝,一些虧吃不得。若用兩家相等伎倆,決是不得便宜。例如彼以弓矢,我亦用弓矢;彼以短兵,我亦用短兵;彼以馬眾,我亦以馬眾;就先勝他,畢竟要敗,何也?器械軍馬相同,須對砍對殺,交手方分勝負,數萬之眾,堂堂之戰,豈是待交手之后,方決勝負之物耶?須是未戰已前,件件算個全勝,使他寸刃不得傷我,一交手便討他些便益,乃為用眾之道。本鎮雖不敏,然二十年前,經歷薊鎮有日矣。后十余年,于役東南之地,血戰者無慮百數陣,山川敵情伎倆,雖有不同,而兵家法理,實無不類。為今之算,例如賊以弓矢來,我須使他弓矢到不得我身上,我先傷他;彼以刀來,我先使他刀到不得我身上,我先傷他;彼以馬沖來,我先使他馬沖不得我動。我先殺他,件件事事皆如此,是以一交手就勝。眾力不屈,眾勝不怯,方才是堂堂用眾之道。由此思之,正吾所說以火器五種對弓矢一種,以鈀棍五種對短刀一種,以車營對沖馬等類是也。又有人謂鈀棍等件太長,使打不便者,此非鈀棍之不便,蓋人習之未熟,用之未久,不能與手相忘之故也。況懸之馬上,只見不堪用,緣用一只手照管馬轡,及得一只手用器械,豈能用數尺長槍鈀棍重器戰打,果是不便。若雙手用器械,又無人調馬,亦見其不便而已。殊不知此皆步下所用之器,只是借馬馱送甲胄軍身行路,臨時必然下馬,止好步下用。到陣上你們只愁短不得長,方知我言的是。若平時將器具短小,馬上一時圖奔馳便利,到了臨時,馬上又站不住,退還下馬地列,則向所執于馬上軍器,又皆無用,不與空手同乎?爾多士思之思之!但只肯真心實信,收拾軍馬,振作志氣,臨時如我所云云,未有不勝。非本鎮所以決逼諸君舍身拚死之因,實為立功揚名之計,到此地位,是使諸君死乎?是為諸君生乎?是教諸君立功做豪杰乎?”

  兵主諭畢。于是超等諸將豁然而歡,躍然而喜,咸有勇氣生于眉睫間矣。兵主復東西讓,虛心遜語,特請諸將教其所未逮。復設案執筆,凡諸將一言之善者,皆錄之。凡諸路一事未之修舉者,皆錄之。備次第興革,時已逾午,大雨如注。

  兵主又曰:“連日與諸君所論,雖諸軍中急務語,夫合萬人為一心之本,則不在是焉。適值大雨,無他事可做,試與諸君論練守戰之本。本在何處?”以手指胸下,曰:“在此內,乃心也。心之所應則志,如木種入土。雖兩甲之微,有參天合抱者,有不滿拱把而萎者,僅有丈尺無幾者,其種已定,即吾人志之已定也。此志即是至誠,誠至而才不能充,即好種既播,而地土不肥,亦與常種同。茍無誠心,而聽諭萬言,亦秋風過耳,是以鄙弱之種而望參天之材者同。班超志在萬里,竟以三十六人而取西域三十六國,古人無尺寸之基,皆能成大功。今吾輩所將者見成軍馬十余萬,誅戳鞭撻,莫敢不服,此豈吾輩之長,蓋仗朝廷紀綱。持此忠義以號令三軍,即今全鎮諸將,不下班生三十六人之數。孟子云:‘舜人也,我亦人也。有為者亦若是。’只要我們志堅種子好,本鎮縱不才,以位則為諸將之長,以責則在諸將之先,今日之事,只是要信我之言,無有不效。若肯舍死,決然得生。不止得生,決然立功。”

  兵主乃出自《紀愚愚稿》一冊,逐章解示諸將,盡皆談兵秘訣,治心做好人龜鑒。諸將始帖服,無敢他議。日晡,復留諸將飯畢,將各路軍數,取置于案,諸將輪至案側,命坐。以本種實在軍數,逐款詢于本將,親為擬注,先定墩臺烽火,時得諸路廢弛狀,有十余里無一墩者,烽火何以接傳。于是擬定墩軍,授以傳守之法。再擬尖夜部伍練法,分明哨、暗哨、架炮沿革次定,有馬援兵,不派臺垛,而照信地專一應援,遇急聽調,次擬尖夜與幫尖夜團練步下聽調援兵;次擬派墻垛之法,前軍皆布守臺墻,敵入乃調;次擬路將自練下軍,專守臺墻,而不聽調,次余數百,以備老弱事故,而仍派臺垛。凡系雜差調取之數,開除無遺。諸將無不樂服。復定十一路援兵向往方略,多屬秘機,不可預泄者,超等不敢備書,別有專行。

  次日于教場設大宴。日亭午,兵主服錦臨席,諸將接于臺下。兵主舉酌授超、守仁,次諸將,次提調,皆四拜,告超等曰:“今日疆場大事,同舟患難,盡以托諸將,策效愿行,則公等皆麟閣凌煙之流,策違顧阻,則吾等皆一時覆舟之鬼。愿諸將勉之。”兵主南向中坐,超、守仁東西向,與兵主位相近,參游左右,坐于廳內,都司、提調,坐于檐外,中軍官坐于臺下,旗牌書記、吹鼓手,皆坐于旗鼓之下。我兵主逐人祝酒,加以誨言,畢。各就次,酒行,優人扮《三國傳》。兵主曰:“三人同心,則能立國,吾等三十人同心,便不能報舉,不為三人愧乎?”繼出所獲倭夷盔甲槍刀、銃具之屬,諸將皆觀之皆吐舌曰:“一向只說倭賊易殺,如此觀之,驍當在今敵之上,今只勢耳,若論軍器,十不當一。”方出新制御敵飛槍之類,諸將盡知為利器可恃,又將各項新制軍器,如快槍,如佛狼機,如大刀,如腰刀,如長槍,如鉤槍,如火箭,皆薊鎮所有而未精利,雖多無實用者。今制件件有法,又如舊日毒虎大炮,粗惡不堪打放,須置于軍馬營壘數十步外。今加以新法,名為虎蹲,即于行內可發。其一切雜物,無物不備,無物不精,皆兵主件件手試,以教諸將。每路一副以為式,委官分投處造,我兵主每次召一將,復于案側共酌,以敘心曲,存問家門事產,為子弟之慮,亦無不至。諸將無不愿為國誓死者。兵主乃再問于眾曰:“今番凡百節省,軍士或可少蘇乎?”諸將又備陳軍士之苦,兵主泣數行下。至于諸將挫抑之狀,乃自卑屈,固無足訝。但沿襲日久,雖有豪杰,亦不能一變而興起之。兵主挽首嘆息,眾亦揮淚而已。酒徹,兵主率諸將向西北叩首而散。

  次日,兵主升帳,仍復如初,諸將入謝,兼辭歸信地。兵主曰:“今日本鎮與諸君,一以恩勝,一以法勝,一以信勝。”

  有請者曰:“蒙諭短不接長,諸將鄙愚,思繹不得其旨,乞再示。”

  兵主即于公堂,命一官騎馬執刀,自儀門馳道面前,兵主自持軍士槍迎之,馬高三尺,人在馬上亦三尺,腰刀僅三尺,馬頸且長三尺,果不及兵主身,而兵主槍鋒已及馬腹人喉矣。每一殺器,如此試之,諸將士歡嘩踴躍,以為賊必可殺。

  超等又請曰:“初登壇日,蒙諭萬人一心,即大略已逾萬言,超等惑焉,彼臨陣時,數萬人一擁列陣,向敵便退縮不齊。臨陣亦斬不得許多,若取先退縮者斬之,兵眾喧亂,塵土飄揚,必是敵逼身傷得兵著,方才退走,比差人認得誰先走?況所差之人,既有敵逼易,自家也要走,躲矢石刀槍,還得工夫拿人?便拿得一、二不真正之人行法,萬眾奔北,拿與誰處?”

  本鎮曰:“此俱載于練兵條約內行且備矣。諸君未之思耳,本鎮試為諸君再論之。自古及今,大將所統,動則數十萬,若都臨陣來,無個法子管著,如何用他?若個個無有利害到身,誰肯用命?任你幾十萬人,我所誅罰不過數人,不怕你幾十萬不著緊,此正節制。云如竹之有節,節節而制之。以一管十,以十管百,以百管千,以千管萬,以簡馭煩之法也。加以今定援兵三千一營,都是一色旗號,比如一色白旗為某營,三部有中有左有右,臨時遠望一片白色向前,便知是某營沖鋒。若少間,一片白旗不分左右中一齊退走,只拿本營內參游等將一二人來斬首示眾,其余再不問他了。若是或左先動,或右先動,或中先動,只拿該部千總來斬了,別個就不問他了。”

  超曰:“如此,只處得一、二個人,與眾人走的何干?”

  兵主曰:“如前,抬營而退,必殺本營主將,主將不敢走,必然陣亡,陣亡了本營主將,其中軍千總都拿來殺了,中軍千總臨陣思量起就,退走必問本營主將何在?若見主將不走,陣亡累他斬首,中軍千把總就拚命護著主將,站在陣中。中軍千總與主將才四、五個人,豈能支得敵兵,決然陣亡。其中軍部下雜流,千總部下把總,退時必看本營千總何在,看得在陣上不走,各思我們走了,千總陣亡,我把總決是該償命,尋思不如死在陣上,護著千總站住。百總見把總不走,但系本管下旗隊軍退走,百總恐怕陣亡了把總償命,護著把總站住陣上。百總不走,旗總怕陣亡了百總殺他,旗總就不走了。旗總不走,隊總怕陣亡了旗總,無功贖罪,也是殺了,必然護住旗總站住陣上。隊總不走,陣亡了,只查隊下九個兵殺了償命,九個兵其見隊總不動腳,那敢先走。如此推之,便是三千人,個個似刀在頭上,個個似繩子縛住腳,一節一節,互相顧瞻連坐牽扯,卻是那一個還好動的身。卻不是萬人一心,萬人齊力的妙方。故兵法云:‘強者不得獨進,弱者不得獨退。”

  超曰:“弱者不得獨退,是了;強者不得獨進,何也?”

  兵主曰:“此即是用兵抵當大敵之法,數萬人并做一個力氣,一齊拼命當鋒,故兀術稱:‘撼山易,撼岳家一個軍難。’乃其明效大驗。連日以來,我的言語已說盡了,我的心你們已看透了,只是你們的心,還不知怎么樣?你若肯用心聽,只這幾日已夠了。你不用心聽,就留你們住了一年,與你們講了一年,有何用處。大段如今事體,我們受朝廷疆場重寄,只是以死報朝廷。此是千真萬真的念頭。但只是這等徒死,于國事無益,不若死中求生。這死中求生工夫,全在萬人一心上。如今敵來,我有墻可據,有臺可守,哨探明,號令明,法度明,墻上堵回,此大功也。萬一堵不住,敵進了墻,便要戰。今較量他的手段伎倆,我的器具法令,件件已說過了,今不重說,只是要萬人一心!萬人一心,功夫雖多,本鎮所說連坐,亦是一件平日功夫。有個節要,只是聽信軍門、撫院、本鎮諸將號令便是。且如道經佛法,說天堂地獄,說輪回報應,人便聽信他。天下人走進廟里的便怕他。你們如今把我的號令當道經佛法一般聽信,當輪回報應一般懼怕,人人遵守,個個敬服,這便是萬人一心了。只如今說敵來,定要與他戰,戰不過便是死,先年好走了,如今沒處走,走的拿來照前說連坐。走也是死,戰也是死,只是死里揀便益,就有生路。這萬人不一心,不得勝也,這便是地獄了,這便是惡報了。你們如今真個萬人一心,敵來時一齊守,務要守得住。萬一進了,一齊戰,務要戰的他過。我如今有這些勝他的器械,何怕他大舉?那時節成了功,升官蔭子,這便是天堂了,這便是喜極了,豈不是萬人一心報應你?這教操的書記,你極辛苦,我自有重重的償你。你這鼓手,不比常時的鼓手,你要用心,你一聲鼓,幾萬人都要進;一聲金,幾萬人都要退,這號令一些差不得,你的干系非細。你們這一回去,只是要將說話傳與軍士,要人人信服,要字字遵守,萬人一心,這便是報朝廷的大事。今日薊鎮之事,惟有堂堂決一大戰。大戰之術,只是萬人一心,數萬人共為一死。若是要學往年舊套。不見敵面,無功殺平民之頭充數,決是成不得的。殺了村落平民,亡兵等各首級,傷害天理,絕滅子孫,你我都在這刀尖上掙功名,還好做沒天理之事!我從軍門東南經百戰,全是靠天理報應,故有今日。今我寧以無功受戳,決不聽你為此,若是首功無有千數之多,我決不與敵干休,此所謂立志也。我今只恐一時氣暮,你們如日方升,如川方至,無志氣如何鼓動三軍,言盡如此,勉之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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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兵實紀》

雜集·卷五 軍器制解
  五兵之制固多種,古今所用不同,在于因敵變制。今將所宜于馬于步,或可南北兼用,或邊塞獨用,見今本鎮御敵器具,細開于后:

  一、軍中秘訣:“稱干比戈,用眾首務。”一向邊塞不較量異用之術,惟以敵為師,彼以何器,我即以本器當之。不惟不敵,便精長于彼,且諺有云:“殺人三千,自損八百”,此相敵說也;殺人三千,我不損一,則稱比之術也。譬如彼以何器,我必求長于彼,使彼器技未到我身,我舉器先殺到他身上了。他應手而死,便有神技,只短我一寸,亦無用矣。是以我不損一人,而彼常應手便靡,此用眾之法也。若用眾只待見肉分勝負,未有不敗者。何則?用眾有進無退,有勝無敗,一步挪移不得。故必以萬全萬勝為術焉。兵讖云:“一寸長,一寸強”。此六字其秘訣乎?

  馬兵

  一、馬須膘肥,習慣人與馬意相通,使馬如臂使指。且看世人有教黃雀汲水取旗者,有弄猿猴者,有弄蛇者,有教蝦蟆讀書者,有令巨象聲似喇叭吹者,有馴獅子者,有弄螻蟻擺陣者。夫物之極微,螻蟻是也,且習于人。物之極大,象是也;物之極悍,獅是也。皆能訓之,受人指揮,而人乃不能調習一馬,不亦異哉?信非刻責爾輩也。

  一、什物:鞍一副,要堅,綹頭一副,木夾板一副,繩二條,釘镢一件拴馬,滾肚二條,鐙一副,通屜一副,備馬皮條一副,布料兜一個,打損藥一包(防腫破,即擦敷之),鞭一根。

  馬上器械
 




  弓矢解

  每名應給弓箭者,弓一張,體輕腦正,油漆防雨,箭三十枝,粗木桿,有力。箭鏃用透甲錘點鋼。試則射石不卷為佳。鏃信要長,射入則深。弦二條,防斷絕。弓插一件,輕小為佳。箭插一件,須角圓,則不乖指。機一枚,近世做者無式眼孔皆圓,人指卻扁,孔圓必塞以楮布,外則杜血指黑,里則兜弦,致掃食指根之皮,宜將孔做前后稍長,橫入指中,轉正則骨扁機長,不復打落,而眼中圓活,不磨指節,不逼矢掃皮,此法鮮有會之者。射法別有專刊。




  鎲鈀解

  此器柄長八尺,粗可寸半,上用利刀,橫以彎股,刃用兩鋒,中有一脊。造法須分脊平磨。如磨刀法。兩刃自脊平減至鋒,其鋒乃利,日久不禿。彎股四棱,以棱為利,須將棱四面直削至尖,庶日久而不禿。中鋒頭下之庫,須如大核桃大,安于木杪,乃不損拆,仍用一釘銷之,于馬上最便,可戳可格,利器也。此自殺倭始。

  線槍解
 




  北邊舊有之,柄短刃禿,粗器不堪。新制鐵頭長二尺,蓋因柄細,防敵刀砍斷及用手奪去也。柄長七尺,粗僅一寸,鋒用兩脊兩刃,形稍扁,至鋒稍薄,一謂之透甲槍。造法:鋒用鋼三寸,左右刃用鋼,一尺以下皆鐵,從脊分鏟至刃左右面平,乃利。至鋒更扁,漸寬又漸收,收薄則利,寬則刃入以下不滯矣。最利馬上直戳,用法亦如長槍,但終不能御長器,于腰刀互有勝負,得十之五。

  一、大棒說,見步兵內。馬上用亦可,但必不能雙手齊打,須加鴨嘴頭一個,馬上則戳,步下則擊,罔不利矣。
 




  腰刀解

  腰刀造法。鐵要多煉,刃用純鋼。自背起用平鏟平削,至刃平磨無肩,乃利,妙尤在尖。近時匠役將刃打厚,不肯用工平磨,止用側銼。將刃橫出其芒,兩下有肩,砍入不深,刃芒一禿,即為頑鐵矣。此當辨之。用法別詳《實紀》內。但以外與敵角,屬勢均之器,殆不可勝敵也。

  一、馬上惟利輕捷鋒芒,他如斧、鉞、錘、撾、大刀、鉤鐮之類,膽大藝精,能獨馬出入陣中者,間或有之,不可以教隊兵,不可堂堂當大敵。

  步軍器具
 




  狼筅解

  狼筅乃用大毛竹,上截連四旁附枝,節節枒杈。視之粗可二寸,長一丈五、六尺,人用手勢遮蔽全身,刀槍叢刺,必不能入,故人膽自大,用為前列,乃南方殺倭利器,往日浙江等處兵士,未練無膽,執之臨敵,每每棄之,反以截阻我兵馬,幾乎棄而不用。比因練兵既成,硬反人言,必以為前列,遂百戰全勝,恃此為第一。今用之以拒敵馬,尤為可用,用法別見。
 




  藤牌解

  以藤為之,中心突向外。內空可容手軸轉動。周檐高出,雖矢至而不能滑泄及人。內以藤為上下二環,以容手肱執持。重不過九斤,圓徑三尺。兵人一手持牌,一手持腰刀,此即岳飛旁牌麻札刀之制。令軍低頭,只砍馬足,以敗兀術拐子馬,是也;其制雖稍有不同,其用則一。此牌兵持必以狼筅為恃,蓋此皆短器,不能當敵馬,用筅拒其馬,以牌出筅下砍其馬足。此器出入陣中行伍之內,進退便利。且衛且殺,南北通用之利物也。用法別見。
 




  長槍解

  用毛竹之細者,長一丈、七、八尺,上用利刃,重不過四兩,或如鴨嘴,或如細刀,或尖分兩刃,造法亦自脊平鏟至刃乃利。必執持正根,用楊家法,初則用之南方殺倭,全賴于此,此利其長。倭刃短,即所用精慣,然未及我身,彼已受刺,又用法長則易老,不可回轉,長則杪細,恐為馬所闖折。今視之,更可與敵戰,蓋筅筆當鋒,藤牌在下,而前行既有藩衛去一丈余矣,短器不可戳及馬上,何以傷?人得長槍于筅空戳去,徑刺人馬喉面,則彼既不可入我陣內,又能先及彼身,故不憂細弱也。設若敵馬乘群齊來沖我,前無筅牌,徑用槍以當之,戳馬,間有損折,必非全利。夫五兵之法,長以救短,短以救長,長既易邁而勢老,短又難及而勢危,故相資之用,此自然之勢,必然之理,至妙之術也。用法別見。

  一、線槍說見前,亦可用于步軍,繼長槍之后。

  一、镋鈀說見馬兵內,此由步下直進敵軍,一御一剌,且格殺之器也。
 




  大棒解

  西北原野之戰,舊傳俱用大棒,并其他器,悉置不問。大棒亦無式,不知用法,原以敵人盔甲堅固,射之不入,戳之不傷。遂用棒一擊,則毋問甲胄之堅靡。雖然,但勢短難以刀交,又須雙手舉用,而馬上不得齊齊用力,下擊必然閃墜,此步技也。而今用之馬上,不亦左乎?今制法長八尺,粗二寸,用一打一剌棍法習之,位在五兵后,步卒習用。倘御之不密,剌之不得,則以棒擊落馬之賊耳。必欲馬軍兼用,須加一短刃,可三寸,如鴨嘴。打則利于棒,剌則利于刃,兩相濟矣。用法別見。

  以上之外,又有飛標,毒弩,槍、刀、戈、戟等名不一,皆可俾素習精熟者間或用之,不可以齊大隊,為堂堂陣也。例如戟則偏一隅,斧鉞則形短兵細,一擊過者多自催折。毒弩中人不深,必待解乃死,尚可以敗我于陣。鐵穗鞭簡、雙頭棍,用之輯捕零竊則可,其蝟叢蟻附,轉動非利,惟有鉤鐮稍宜行伍,然造皆欠法。
 




  夾刀棍解

  此即大棒也。但加一利刃如解首,異其名。擊刺皆便,柄亦如棍,刃長五寸,更短更妙,末柄向刃下稍存微棱,庶倉卒及夜間用之,知其刃所向也。
 





  無敵大將軍解

  此器所以擊眾也。夫敵馬動以萬數擁來,毋論溝塹,須臾隨溢,踏之而過,快槍等器,一銃一子,勢小難御,但能擊死有限之敵,不能阻直前之沖我軍,以故每每不支而敗。舊有大將軍發熕等器,體重千余斤,身長難移,預裝則日久必結,線眼生澀,臨時裝則勢有不及,一發之后,再不敢入藥,又必直起,非數十人莫舉。今制名仍舊貫,而體若佛狼機。亦用子銃三,俾輕可移動,且預為裝頓。臨時只大將軍母體安照高下,限以木枕,入子銃發之,發畢,隨用一人之力,可以取出,又入一子銃云。一發五百子,擊寬二十余丈,可以動眾。罔有不懼而退者。

  其放法先將子銃刷盡,用藥線一條锃入,外以布裹之,恐擊下馬子摧動也。次下藥三升不等。以紙一層蓋之,亦防藥被打馬子擊泛耳。藥不過二箍下口,次用木馬厚三寸,馬初試不用力,自與上口平下至二箍平止。子銃口小腹大者不可用。其馬子上以少土塞之,所以防木馬與銃腹有隙處。次下鐵子一層,又下土一層,俾子銃皆以土實之,再用木送筑之口如此五次,如尚不滿,土子一層,鐵子不拘六七層,以平于上第五層箍下口而止。此層不用生土,就于子藥上加微濕泥粘,高過銃口,筑實,毋使子覆出,乃將母銃口酌量遠近,以木枕之高下所至為準,下子銃入腹閂定舉放,又每位用載行大車一輛,內用活軸十數道,即三四人可以上下,車制另開。

  每無敵大將軍一位,子銃三門,備征火藥一百二十斤,生鐵子一萬九百二十個,木榔頭一個,木馬子三十個,木枕二個,木送一根,鐵閂一根,鐵錘一把。
 




  佛狼機解

  此器最利,且便速無比,但其體重,不宜行軍,北無車營,只可邊墻守城用之。今有車營,非有重器,難以退敵沖突之勢。其造法銅鐵不拘,惟以堅厚為主。每銃貴長七尺更妙,則子藥皆不必筑矣。五尺為中,三尺則近可耳,再短則不堪也。腹洞與子口同,乃出子有力,若子銃口大母銃口小,必致損傷。子銃口小母銃腹小,出則無力。子銃后尾須抵閂,前后緊遍無縫,乃不傷閂及他虞。

  其放法:先以子銃酌大小用藥,舊用木馬,又用鉛子,以輕馬摧重子,每致銃損,又多遲滯。今用入藥,不必筑,不用木馬,惟須鉛子合口之半。舊以平頂送桿,將子打平出,則不利。今制鐵凹心送一根,送子入口,內陷八分,子體仍圓,而出必利,可打一里有余,人馬洞過。
 




  每佛狼機一架;子銃九門,鐵閂二根,鐵凹心送一根,鐵錘一把,鐵剪一把,鐵錐一件,鐵藥匙一把,備征火藥三十斤,合口鉛子一百個,火繩五根。
 




  虎蹲炮解

  此器因其形得名也。國初分在邊方,有所謂三將軍櫻子炮者,近時有所謂毒虎炮者。固亦利器,但體輕易躍,每放在二三十步外,我軍當放此炮時,必出營壁前至炮所,則營墻大小炮火皆不敢發,發之適足以中放炮之人耳。炮大不可多得,數炮不能退敵,而群炮在后,不得齊放,適敗我事,將欲置前炮于臂間,則火發易躍,必傷營內之人,故用之適以害之。今乃特造熟鐵炮,長二尺,腹內粗二寸余,外用五箍,光磨如鏡棱而可愛。

  用法:先入藥線,縛之以布,次用藥六七兩,上用木馬以合口者為準,送至二箍,平上用土少許,入鉛鐵子一層,又用土少筑,再下子,子小以百數,子大以五十數,口用石子一枚,下口一半,慢慢筑實,口平而止,后尾稍用钁,去土三四寸不等,相地方高低前下二爪釘,后用雙爪尖絆下,在四箍后,將前后箍俱前抵炮身大箍之眉,庶不退走。此炮只去人五寸無慮矣,庶放大小炮之人無避也。此炮可退敵則已,倘此炮用盡,則諸槍炮可以并發,而此炮又可取取裝如前。

  每虎蹲炮一位:鐵镢一把,鐵錘一把,鐵剪一把,鐵錘一件,藥線盒一個,藥升一個,木送一根,木榔頭一個,皮簍二個,木馬子三十個,石子三十個,火藥一十五斤,鉛子九百個,藥線一十五根,火繩二根,馱架一副半。
 




  鳥銃解

  此器中國原無傳,自倭寇始得之,此與各色火器不同,利能洞甲,射能命中,弓矢弗及也。猶可中金錢眼,不獨穿楊而已,夫透重鎧之利在腹長,造時腹無孔,用鉆鉆虛,欲光直無礙,出口直,其射能命中,在于火藥之發,不能奪手。其不奪手者,緣以一手拿在腹前,其手所以拿在腹前者,以有木為托。即有腹炸,不能傷手,方敢加手于木。例如人焉,以手挽其發,雖有力者,莫能與之爭。后手不用棄把點火,則不搖動,后手執定一目照,直以指勾軌,則火自然入藥而銃發矣。目照之法,銃上后有一星,目上有一星,以目對后星,以后星對前星,以前星對所擊之物,故十發有八九中。即飛鳥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火藥用水春如造墨法,春多為上,藥如粒不坐,可以掌上燃之,皮不熟,言其急也,精者可于單紙上燃去而紙不燃。

  每鳥銃一門: 杖一根,錫鱉一個,藥管三十個,鉛子袋一個,銃套一個,細火藥六斤,鉛子三百個,火繩五根。

  杖解

  杖頭大有檐,每遇銃放完過夜,恐其中藥滓化濕,夜歸以湯蘸布如錢,纏在杖頂有檐處,帶入腹內洗銃,筑藥子須用杖。
 




  快槍解

  北方遇敵,惟有快槍一種,人執一件,但成造本拙,工尤粗惡,身短體薄,腹中斜曲,口面大小全無定制,不堪擊敵。而鉛子又不知合口之度,什物不具,裝放無法,徒為虛器。故雖敵畏火,而火具又不足以下敵,惟有支吾不見敵面而已。且柄短贅重,將欲兼持戰器,則不能兩負,將只持此器,則近身無可恃者。今制必以腹長二尺為準。腹用鉆洞光圓如口,每口可吞鉛子三、四錢藥,有竹木筒量就,封貯候用。俾臨時不至增減,藥線舊時隨用隨撚,或長線見截,誤事更甚。

  今教裝放之法:先將藥線寸半長剪斷,每數十為一束,以硫黃蘸兩頭,不惟平時不致藥撒,臨時點燃亦易也。入藥線之后,用竹木筒內藥,每次一筒,用 杖筑實,下鉛子一枚,不宜用二、三枚,二、三枚者舊弊。彼時不知一錢藥一錢子,則去直,中途不落地,可以計步命中。藥多子輕,則未出腹而化于水;藥少子重則出腹至半途必墜地,激之再發,不惟不可中,且中不殺人。下子后,人須屈前膝架銃,以后手點之,乃不高下搖易。但用后手燃線,須棄銃柄而燃之,線燃,用手回執銃柄,則已遲矣,況銃低在腋下,而目視在上,終不若鳥銃之準,畢近不能命中。然人情見常,未可輕議棄置,即盡棄之,以精鳥銃可也。什物俱同鳥銃,惟不用錫鱉,而用藥線筒耳。

  飛山神炮解(缺)
 




  石炮解

  此炮乃是前巡撫今戎政劉公始。石有大小不等,粗可徑尺,細可徑六七寸,鑿以孔,內入以炸藥,筑之以土。須安纏線葦筒,置于邊墻垛口,遇敵至墻下,則燃線入筒,以手推下,敵人所見不過一石,以為我拋擊不中,不再提防。藥燃石碎,有相近而不傷者,有數十丈而被擊者,敵人莫測所向,故人人自危。此為第一利器,且不費官幣,一時數萬可備,節財威敵,誠為妙策。仍有大至千斤者,又有走兔引線之法,地雷縱發之制,故為千變萬化而不窮,然皆有滯,未可期必,不若墻上推下之為妙也。夫敵至墻下,勢不可阻,如出頭視敵,而外方叢矢如蝟,即拋一石,不過擊一人,況仰視石下,每可回避,十未得中其一。此炮一落,即有百人莫知中誰,莫不畏懼,人人奔遁,此所以為利也。
 




  飛槍、飛刀、飛劍解

  三種飛器,不過一法,即一大火箭也。惟其兩制不同,所有得名各異。造用徑六、七分荊木為柄,長可五尺,后杪三棱,大翎如箭,矢頭用紙筒實以火藥,如火箭頭,長可七寸,粗可二寸。他人制之悉墮地不起,惟近日所造之法,其鏃長五寸,橫闊八分,或如劍形,或如刀形,或三棱如火箭頭,光瑩芒利可玩,通計連身重二斤有余,北方所未見,燃火發之,可去三百步,中者人馬皆倒,不獨穿而已。但命中則不能擊大隊齊沖之敵。敵人畏此,甚如神槍鉛子,若神槍鉛子所擊中只一人,不見其至,則不知其畏。惟前行受之,后行無處也。此器其聲如雷,則馬驚跳躍不敢前,又高飛深入,則后行皆不可避,使敵未測所向也。凡有枝枒之物,皆可架放。
 




  火箭解

  此箭即三飛中之小者。但桿用箭竹,以二枝相接,即堪火藥,頭粗不及寸,鏃鋒長可四寸,三棱頭,柄粗二分,飛入后隊,人人自危,莫測所向。

  制法:卷褙紙作筒,以藥筑之,務要實如鐵,以鉆鉆孔,務要直,孔斜則放去亦斜,頭用繩牽,鉆頭常用水沃,鉆不過五個輒換,鉆多則鉆頭熱,熱則藥燃,每每傷人。每頭長以五寸計,所鉆藥線孔必三分之二,太淺則出不急或墜,太深則火突箭頭之前,遂不復行,鉆孔須大,可容三線,則出急面平,否則線少火微,出則不利。

  以上之外,有火磚,一窩鋒,地雷,千里炮,神槍等,百十名色,皆不切于守戰,故不備,今皆一切禁之。以節靡費,惟有子母炮,尚屬可用,未當終棄,亦一奇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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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練兵實紀》

雜集·卷六 車、步、騎營陣解
  敵臺解

  先年邊城低薄,傾圯,間有磚石小臺,與墻各峙,勢不相救。軍士暴立暑雨霜雪之下,無所藉庇,軍火器具,如臨時起發,則運送不前,如收貯墻上,則無可藏處,敵勢眾大,乘高四射,守卒難立,一堵攻潰,相望奔走,大勢突入,莫之能御。今見空心敵臺,盡將通人馬沖處堵塞,其制高三四丈不等,周圍闊十二丈,有十七八丈不等者,凡沖處數十步或一百步一臺,緩處或四、五十步或二百余步不等者為一臺,兩臺相應,左右相救,騎墻面立。

  造臺法:下筑基與過墻平,外出一丈四五尺有余,內出五尺有余,中層空豁。四面箭窗,上層建樓櫓,環以垛口,內衛戰卒,下發火炮,外擊敵人,敵矢不能及,敵騎不敢近。每臺百總一名,專管調度攻打;臺頭副二名,專管臺內軍器輜重;兩旁主客軍士三、五十名不等,其常用守臺。先曾用主軍,因月糧一石,內供父母妻子之養,外備臺上月日之炊,每有饑餒而死者,棄臺而逃者,其存者往往私棄臺守,下臺措辦米糧,且妨身役,不得操練。今將召到南兵一萬,分布各臺五名、十名不等,常用在臺,即以為家,經年再不離臺入宿人家,以此臺上時刻不致乏人。故此數年無虞,遇敵則擊斬全捷。五臺一把總,十臺一千總,節節而制之,官軍得以固守無恐,即敵眾大舉至邊,攻必難入,亦難出,此修險隘之大收效最著者也。

  每臺一座,設備軍火器械什物:佛狼機八架,子銃七十二門,鐵閂二十四根,鐵錘八把,鐵剪八件,鐵錐八件,藥匙八件,鐵送八根,圓木座八個,木梃八根,合口鉛子二千一百六十個,神快槍八桿,合口鉛子四百八十個,木馬子四百八十個,錘八把,槌八把,剪八把,藥匙八件,藥碗八個,火藥四百斤。火繩二十根,火箭五百枝,鐵頂尖棍八根,鑼一面,鼓一面,旗一面,木梆一具,大小甕四口。石炮五十位,河光大石四百塊,河光小石四千塊,煤炒二石,食米十石,鍋二口。
 


 


  烽堠解

  自古守邊,不過遠斥堠,謹烽火。薊鎮以險可恃,烽火不修久矣。緣軍馬戰守應援,素未練習分派,故視烽火為無用。今該議擬呈會督撫參酌裁訂。凡無空心臺之處,既以原墩充之,有空心臺所,相近百步之內者,俱以空心臺充墩。大約相去一二里,梆鼓相聞為一墩,每墩設軍五名,計減濫設墩軍,不下數千,省費不貲。墩之相去,惟以視見聽聞為準,不相間斷,近臺者聽守臺百總調度。不近臺者聽信地百總調度,烽號賞罰,立為哨守條約,分給官軍習學遵行。每一提調下,各設把總二員,每一路各設傳烽委官一員,系南方人員,以其機利素習也,凡遇敵馬所向之處,該墩舉烽,左右分傳,計薊鎮邊墻,延袤曲折二十余里,不過三個時辰可遍。各路兵馬見烽,即行收拾器械,或應速發,或應候報,或應赴邊者,分投趨赴戰守。全鎮邊墻,一體警備,軍士乘墻,晝夜罔懈,御備既速,馳援不誤。

  每墩臺一座,設備號火什物;小房一間(隔為二半間,向邊外半間墩軍住,向內半間百總住),炕各一座,米一石,鍋灶各一口,水缸一個,碗五個,碟五個,種火牛馬糞五擔,鹽菜之類不拘。以上墩軍備之,空心臺系充墩者,亦備一分。

  大銃五個(盞口、直口、碗口、櫻子皆可),三眼銃一把,白旗三面,燈籠三盞(白紙糊務粗,徑一尺五寸,長三尺),以上俱官給。

  大木梆二架(每架長五尺,內空六寸,深一尺,要性響體堅之木,不合式者,即行改造,每擂梆必雙,庶聲合而可遠,該路采木造興)旗桿三根(好繩三副),發火草六十個(用房一間覆之,毋令雨濕),火池三座(連草苫蓋聽用),火繩五條,火鐮火石一副,旗桿三根(每根長一丈八尺,要直,每根相去五丈),扯旗繩五副(務要新粗,半年一換),火池(每座方五尺,張口,庶草多火亮)。以上俱軍采辦。
 





  車營解

  往事,敵人鐵騎數萬沖突,勢銳難當。我軍陣伍未定,輒為沖破,乘勢蹂躪,至無孑遺。且敵欲戰,我軍不得不戰;敵不欲戰,我惟目視而已。勢每在彼,敵常變客為主,我軍畏弱,心奪氣靡,勢不能御。自總督譚、今總督前巡撫劉、楊、巡撫王、及職創立車營,近該閱視,侍郎汪會題以上十座為額,每座戰車一百二十八輛,每輛雙輪長轅,用騾二頭,兩頭俱堪騾架,以便進退。上用偏廂,各隨左右安置。長一丈五尺,兩頭各有一門,啟閉出入,車上安大佛狼機二架,每車見派軍士二十名,分為奇正二隊。正兵一隊,軍士十名,以二名專菅騾頭。以六名管佛狼機二架。每架三名,車正一名,專在車上披堅執旗,以司進止。舵工一名,專管運車,左右前后,分合疏密。奇兵一隊,旗士十名,內以勇敢服人者為隊長,以鳥銃手四名仍兼長刀,在車內放鳥統,出車先放鳥銃。敵近用長刀,又以身中年少骨軟二人,為藤牌手,在車內放火箭,出車打石塊,敵近用藤牌。又以殺氣者二人充镋鈀手,在車放火箭,出車亦放火箭,敵近用镋鈀。火兵一名,專管各隊炊飯,皆其責任。

  用之環衛軍馬,一則可以束部伍,一則可以為營壁。一則可以代甲胄,敵馬擁眾而來,無計可逼,誠為有足之城,不秣之馬也。但所恃全在火器,火器若廢,車何能御?每二車為一聯,四車為一局,立一百總,十六車為一司,立一把總;六十四車為一部,立一千總;一營左右兩千總,中軍一員,又鼓車二輛,即以鼓手充車正,不另設。火箭車四輛,大將軍車八輛,各車正一名,即以火藥匠充車正。座車三輛,各車正一名。計車一十七輛,舵工一十七名,運車軍兵大將軍車每車二十名,計一百五十九名。百總一名,元戎鼓車火箭車每輛十名,計九十名。百總一名,共把總一員,千總不設,以中軍兼管。

  以上每一營,通計將官一員,中軍一員,千總二員,把總九員,百總三十四名,車正一百二十八名,舵正一百二十八名,狼機手七百六十八名,大棒手二百五十六名,運大將軍火箭等車車正、軍兵二百三十四名,奇兵隊長一百二十八名,火兵一百二十八名,鳥銃手五百一十二名,藤牌手二百六十六名,镋鈀手二百五十六名,旗鼓、爪探、架梁、開路大小將官,應用軍士二百六十八名,通共官軍三千一百十九員名。

  每車一營,旗鼓并該設備征軍火器械:將官認旗一百,金鼓旗二面,門旗二面,五方旗五面,角旗四面,高招五面,坐纛一面。巡視旗十面,千總認旗三面,把總認旗九面,百總認旗三十四面,車正旗一百二十八面,金鼓一副,佛狼機二百六十五架,子銃三千三百四門,鐵閂五百一十二根,欽錘、鐵剪各二百五十六把,凹心送子二百五十六件,鉛子二萬五千六百個,火藥七千六百八十斤,火繩一千二百八十根,鳥銃五百一十二門,銃袋五百一十二個,藥筒一萬五千三百六十個,藥鱉五百一十二個,細火藥三千七十二斤,火繩二千五百六十根,鉛子一萬五千三百六十個,杖五百一十二根,鉛子模三十四副,火箭一萬五千三百六十枝,火箭簍并雨罩具二百五十六個,大棍七百六十八根,銅鍋一百四十四口,桶一百四十四只。
 





  馬營解

  每馬軍十二名為一隊,隊總一名,次鳥銃手二名,次快槍手二名,次鈀手二名,槍棍手二名,大棒手二名,火兵一名。三隊計隊總三名,兵夫三十名,火兵三名,旗總一名,共三十七名,為一旗,三旗為一局。百總一員,共一百一十二員名。四局為一司,把總一員,共四百四十九員名。二司為一部,千總一員,共八百九十九員名。三部為一營,將官一員,中軍一員,共二千六百九十九員名。

  以上為中營,每將官一員,中軍一員,千總三員,把總六員,神器把總一員,百總二十四名。旗總七十二名,隊總二百一十六名,兵勇二千一百六十名。火兵二百一十六名,神器馬騾九十四頭。如軍出三千之外,另為大營。每一把總司加一局,旗鼓、爪探、架梁、開路大小將官,其用軍士二百八十八名,通共二千九百八十八員名。

  每馬軍一中營,旗鼓并該設備征軍火器械:將官認旗一面,坐纛一面,門旗二面,五方旗五面,角旗四面,高招五面,金鼓旗二面,巡視旗十面,千總認旗三面,百總認旗二十四面,旗總認旗七十二根,隊總認旗二百一十六面,旗總備旗桿七十二根,隊總備旗桿二百一十六根,金鼓一付,虎蹲炮六十位,鐵錘六十把,鐵剪六十把,火根九面根,藥線盒六十個,火繩一百八十根,鐵錐六十把,火藥九百斤,大鉛子五萬四千個,木馬子一千八百個,石子一千八百個,皮簍一百二十個,藥升六十個,木送六十根,木榔頭六十個,馱架九十副,鳥銃四百三十二門,■杖四百三十二根,藥鱉四百三十二個,藥管一萬二千九百六十個,鉛子袋四百三十二個,銃套四百三十二個,火藥二千五百九十二斤,鉛子一十二萬九千六百個,火繩二千一百六十根。鉛子模二十四副,快槍四百三十二桿, 杖四百三十二根,鐵錐四百三十二把,鐵剪四百三十二把,藥袋四百三十二個,藥線筒四百三十二個。藥管一萬二千九百六十個,鉛子袋四百三十二個,火藥四千五十斤,鉛子一十二萬九千六百個,藥線二十一萬六千根,火繩一千二百九十六根,鉛子模九十四副,火箭一萬二千九百二十枝,火繩一千二百九十六根。火箭簍四百三十二個,油罩四百二十二個,盔二千七百九十頂,甲二千七百九十副,锃帶二千七百九十條,撒袋一千三百四件,弓一千一百五十二張,弦二千三百四條,火箭一千一百五十二把,雨罩一千一百五十二個,腰刀一千一百五十二把,雙手長刀四百三十二把,镋鈀四百三十二把,槍棍四百三十二根,大棒六百四十八根,銅鍋二百一十六口,拒馬六百四十八副,短柄刀四百三十二把,水桶一百二十二只,喂馬筐子九十三個。
 





  步營解

  每步軍十二營為一隊,火器手每隊,隊長一名,鳥銃手十名,火兵一名。殺手每隊隊長一名,圓牌二名,狼筅二名,長槍二名,鈀二名,大棒二名。隊長長旗槍一桿,腰刀弓箭牌手腰刀一把,狼筅手狼筅二把。鈀手兼火箭,槍手兼弓箭,大棒手兼弓箭,火兵一名,鐵尖扁擔一根。三隊為一旗,旗總一名,井三十七名。三旗為一局,百總一名,共一百一十二名。三局內鳥銃一局,殺手三局,為一司,把總一員,共四百四十九員名。二司為一部,千總一員,鳥銃四局,殺手四局,共八百八十九員名。三千總為一營,將官一員,中軍一員,共二千六百九十九員名。

  以上為一中營,將官一員,中軍一員,千總三員,把總六員,神器把總一員,百總二十四名,旗總七十二名,隊總二百一十六名,兵夫二千一百六十名;內銃手一千八十名,殺手一千八十名,火兵二百一十六名,共計二千六百九十九員名。

  每步軍一營,旗鼓并該設備征軍火器械:將軍認旗一面,金鼓旗二面,門旗二面,坐纛一面,五方旗五面,高招五面,巡視旗十面,千總認旗四面,把總認旗六面,百總認旗二十四面,隊總旗槍桿七十二根。隊總旗槍桿二百一十六根,腰刀二百一十六把,金鼓一副,鳥銃一千八百門, 杖一千八百根,錫鱉一千八百個,鉛子袋一千八十個,藥管三萬二千四百個,火藥四千三百二十斤,鉛子二十一萬六千個,火繩三千二百四十根,鉛子模一十二副,長刀一千八百把,藤牌二百一十六面,狼筅二百一十六根,長槍二百一十六桿,弓二百一十六張,弦四百三十二條,火箭二百一十六把。雨罩二百一十六個,镋鈀二百一十六把,火箭六千四百八十枝。大棒三百二十四根,銅鍋二百一十六口。
 





  輜重營解

  師行糧從,軍事所先。邇來敵每入犯,官軍并無輜重,敵乘肥馬,即日駛百五十余里,我軍馬匹既弱,行至有城池所在,俱將城門關閉,月糧在倉,草束在場,多在城內,每不得支,如候支糧料,必誤追敵。大軍之行動,以二、三萬計,便開城聽候,緣倉城門小,株粒干系錢糧,唱名給支,一、二日尚不能完,如候支完追敵,敵去二、三百里矣。官軍只得枵腹追往,饑疲甚矣。氣息懨懨,支步不前,安能勝敵?即敵有可乘之機,徒付嘆息而已。

  近該題奉欽依,新創輜重營三座,每座大車八十輛,每輛騾八頭,車上用偏廂牌,遠視如城,到處下四面營。每車一輛,派軍二十名,分奇正二隊。正兵一隊,軍士十名,以知喂養者八人領拽車騾,內以六人為營,狼機二架,每架三名,以大棒手二人,臨陣專管收拾騾頭;車正一名,專司進止;舵工一名,專備留后。奇兵一隊,隊長一名,鳥銃手八名,仍以一、二、三、四名兼習長刀,五、六名兼習藤牌短刀,七、八名兼習镋鈀,火兵一名,專管各隊炊飯。此奇兵一隊,專備護車,每車載米豆煤妙一十二石五斗,每營可供一萬人馬三日之食。各于出門之日,再自帶干糧二、三日,計敵出入,亦足用矣。故師行常飽,而敵愾不銷,全賴于此。每營將官一員,中軍一員,全營千總二員,分管把總四員,各管二十輛,百總一十六名,各管五輛,中軍元戎鼓車三輛,各騾二頭,中軍帶管。計騾夫六百四十六名,車正八十名,舵工八十名。元戎鼓車三輛,每輛軍兵十名,共三十名。又奇兵隊長八十名,銃手六百四十名,火兵八十名,共計一千六百六十員名。旗鼓、爪探、架梁、開路大小將官,共用二百五十四員名,每營車八十輛,每輛載米二石五斗,煤炒三石七斗五升,黑豆六石二斗五升,共載米三百石,煤炒三百石,黑豆五百石。

  每輜重一營,旗鼓并該設備征軍火器械:將官認旗一面,坐纛一面,五方旗五面,角旗四面,高招五面,金鼓旗二面,巡視旗八面,千總認旗二面,把總認旗四面,百總認旗十六面,車正旗八十面,隊總旗一百六十面,金鼓一副,佛狼機一百六十架,子銃一千四百四十門,鐵閂三百二十把,鐵錘一百六十把,鐵剪一百六十把,鐵匙一百六十把,鐵錐一百六十把,凹心送子一百六十根,火藥三千二百斤,鉛子一萬六千個,火繩八百根,鳥銃六百四十門, 杖六百四十根,錫鱉六百四十個,藥管一萬九千二百個,鉛子袋六百四十個,銃套六百四十個,火藥三千八百四十斤,鉛子一十九萬二千個,火繩三千二百根,鉛子模一十六副,大棍七百二十根,大鍋一百六十口,木桶一百六十只,喂騾柳筐八十個,草鍘八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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