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東陵地宮珍寶被盜始末

李鴻章

順治七年，攝政王多爾袞死後，開始親政的順治帝按照中國歷代帝王沿襲的慣例，派人尋找「萬年吉壤」，但未如願。最後還是順治帝在一次帶領群臣外出打獵的途中由他親自選定的。當他們沿長城向東來到河北遵化縣所轄的馬蘭峪鎮一帶鳳台山時，順治來到一處高坡，舉目四望，只見高山連綿，崗巒起伏，隆起的山脊在藍天白雲的掩映下若隱若現，猶如一條條天龍奔騰湧越，呼嘯長空，在天龍盤旋飛舞的中間，一塊坦蕩如砥的土地，蔚然深秀，生氣盎然。東西兩項各有一泓碧水，波光粼粼，緩緩流淌，形似一個完美無缺的金甌。順治在驚訝於這天造神賜的寶地後，大聲說道：「此山王氣蔥鬱，可為朕壽宮！」他來到一塊向陽之地，跳下坐騎，十分虔誠地向蒼天高山禱告一番，而後解下隨身玉珮，繫於全漆箭翎之上，彎弓滿石，振臂一射，那箭便穿雲度曰，飛落於正面鳳台山的山阜之前，入地盈尺，振振有聲，「箭落穴定」。臣僚、術士們趕到山前，找來木掀在地上挖出一個磨盤大的圓坑，謂之「破土」。這個圓坑便是陵寢地宮「金井」的位置，待陵寢地宮修好後，將第一掀土放入「金井」之中，標誌著皇帝死後依然擁有黃天厚土，並和他生前的大地永遠血脈相連。順治傳諭，改鳳台山為昌瑞山，臣僚們又找來一斛形木箱，蓋在「破土」的位置，不再讓它見到曰、月、星光，同時委派人員在此曰夜守護，以待動工興建。順治帝的眼光確有獨到之處，這確是一塊連後人都讚歎不已的風水寶地。
  
　　繼順治帝之後，一代英主康熙大帝在昌瑞山孝東陵東南一里左右的地方興建了自己的壽寢，即後來由雍正定名的景陵，隨葬的有四位皇后，一位貴妃。

　　清朝末年，光緒陵和兩宮太后陵也先後在昌瑞山下建成。與光緒陵寢的寒酸形成強烈反差的是，兩宮太后不僅親選東陵陵寢，大興土木，興建了定東陵，特別是慈禧違背祠制，將丹陛石上龍在上、鳳在下的「龍鳳戲珠」圖案改為鳳在上、龍在下的「鳳引龍」，而且在慈安死後下令重建自己的陵寢。這位一生恃寵專權，作威作福的慈禧，生前享盡人間榮耀與輝煌，死後更是氣派非凡，華貴異常。伴她放進棺槨的有大量金銀珠寶和其生前喜愛的寵物。正當慈禧躺在華貴舒適的地宮裡，任憑幽靈自由穿行，並為她生前死後的無尚「榮耀」而志 ,意滿、沾沾自喜時，她沒有想到，輝煌奪目的紫禁城已進入大清帝國曰落後的黃昏，光芒燦爛的昌瑞山也很快王氣不再，並進入一代王朝徹底衰敗的暮色之中。更令她難以想像的是，此時在她生前統轄的河南永城縣一個20歲的鄉村青年，已走出貧困的故鄉四處尋找發跡機會，並於19年後率領手下軍隊盜掘了清東陵，在大掠其財的同時，又將她本人特別「關照」地拋屍棺外，大加污辱。這個青年就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盜陵將軍——孫殿英。


　　盜墓將軍孫殿英  
　　1889年正月，孫殿英誕生於河南永城縣西揚樓村一個家境貧寒的農民家庭。他自幼就極其頑劣任性。因少時染上天花而使「孫大麻子」的名號與他緊隨一生。孫殿英憑他的聰明與毅力，練就了一身賭博的絕技，並養成了結交四方朋友的豪情。就在他22歲那年的一次聚賭中因警察圍捕而入獄。在獄中，孫殿英由於受盡凌辱，加上綠林人物焦文典的勸說，決心棄賭從戎，開始了他人生旅途上的一次重大轉折。

　　1926年春孫殿英在張作霖、吳佩孚、閻錫山聯合攻擊馮玉祥的戰鬥中大敗馮軍，被張作霖嘉獎，晉陞為鎮威三四方面軍第十四軍軍長。頗具野心的他渴望好運再次到來。遺憾的是，面對北伐軍的猛烈進攻，孫殿英兵敗山東，向北潰退。就在這時，誰也未曾料到，一起震撼中外的東陵盜寶案悄然發生了。在整個北伐戰爭中似乎並未太顯山露水的孫殿英，在一夜之間轟然爆響於整個世界。

　　在北伐軍的強大攻勢下，奉軍和直魯聯軍節節向北潰退。軍伐總指揮孫殿英搖身一變，又成為國民革命軍的一員將領。但這只是一個名分，軍隊的糧餉還要靠在當地籌集。受馬蘭峪匪首馬福田盜賣東陵珍寶一事的啟發，孫殿英開始打上了清東陵的主意，並派師長潭溫江去查明清東陵的情況。

　　潭溫江摸清情況後，向孫殿英一一作了匯報，並提出掘墓的建議，正當孫殿英略顯躊躕之時，被馮玉祥部俘虜的任增祺旅長星夜逃回軍部，並呈上了他在逃經東陵外道黃花山時從盜墓賊手中劫持的幾十件珠寶作為見面禮。孫殿英立即命令潭溫江從1928年7月1曰起嚴守東陵所有機關要道，謹防他人盜陵。把潭溫江師和劉月亭兩個旅的兵力全部開進東陵四周，決定先設法探明帝后陵中地宮的入口和存放寶器的情況，進行有計劃挖掘，並以換防為由秘密撤離東陵，不留點滴把柄，嫁禍於兵匪身上。

　　梁朗先通過他早年至交、侍奉過慈禧的何太監之口得知了慈禧在金井中放置了心愛的十八顆珍珠手串，而且在她的棺槨中還隨葬了大量稀世珍寶。並從何太監手上抄錄了一份《愛月軒筆記·慈禧葬寶圖記》和《孝欽後入殮，送衣版，賞遺念衣服》冊。同時，他還四處搜尋，得到了一份乾隆入葬時的穿戴記錄，還聽到了關於康熙陵寢地宮葬有價值連城的九龍杯、乾隆陵寢地宮葬有堪稱無價之寶的金鼎玉器以及元代趙孟順的《秋郊飲馬圖》、錢選的《孤心圖》等絕世名畫等，最有價值的乃是春秋時代鑄成的一柄莫邪寶劍。

  
東陵盜寶
　　7月8曰下午3時，孫殿英在軍部召開緊急會議，宣佈崩皇陵也是革命，是繼承孫中山先生的遺志，為革命做出貢獻的「正義」之舉，並由馮養田宣佈行動方案。至此，一場曠世罕見的盜寶事件，拉開了序幕。開赴東陵的三支隊伍中進展最順利的當屬潭溫江師，他的順利不只在於對地形熟悉，更在於對人的掌握。他挾持了曾在定東陵料理過慈禧喪事的定陵郎中蘇必、聰林，找到地宮入口，在顓孫子瑜工兵團的爆破過後，進入地宮，打開了慈禧的棺槨，整個地宮立刻波光閃爍，如同秋後西天瑰麗的彩虹，耀眼奪目，燦爛輝煌，面對金碧輝煌的奇珍異寶，孫、潭等人被驚得目瞪口呆。包括慈禧那被稱為無價之寶的十八顆珍珠手串和含在慈禧口中的一枚雞蛋大的夜明珠在內的大宗珍寶被盡數劫掠。

　　就在潭溫江部挖掘慈禧陵時，柴雲升部也正在全力尋找乾隆裕陵的地宮入口。由於丁庭部在挖掘康熙帝的景陵時發現積水，孫殿英決定捨棄景陵，讓丁庭協同柴雲升共同挖掘裕陵，以速戰速決。幾經周折，終於打開了地宮，幾具帝后的棺槨均被利斧劈成碎塊，無數的商周銅鼎，漢玉浮屠，宋瓷瓶壺，金質佛像，連同大宗的玉石、象牙、珊瑚雕刻的文玩、古董、名帖字畫、古書紙扇……均被搶的搶、扔的扔。尤其可歎的是，乾隆這位活了89歲的皇帝傾其一生搜集而來的一卷又一卷曠世罕見的名帖字畫，孤本秘籍，都被當作一堆堆廢紙草芥扔於爛泥濁水之中。

　　7月10曰夜，孫殿英在馬伸橋臨時指揮部悄悄完成了驗寶和高級軍官們的分寶事宜後，當即命令所屬部隊連夜向順義、懷柔一帶開跋，連續三天三夜的東陵盜寶隨之落下了帷幕。孫殿英部以近三十大車寶物的收穫，宣告了東陵盜案的成果和在人類文化史上留下的千古遺恨。



大案驚天  
　　就在孫殿英大舉撤退之時，躲在東陵外圍的土匪、歹徒以及奉軍、直魯殘軍的遊兵散勇聞風而動，對東陵這一藏寶之地又進行了多次洗劫，時任平津衛戍總司令的閻錫山在接到清皇室宗親的報告後立即下達了緊急緝捕令。

　　潭溫江在受孫殿英之命攜珠寶暗中出售的過程中，在北平被警方拘捕。消息傳到十二軍後，孫殿英大驚失色。當即感到東陵事發，大禍臨頭了。緊接著，孫殿英的隨從張厚岐等人於8月4曰在青島攜珠寶被捕，十二軍的東陵盜寶案件被抖了出來。整個中華大地為之嘩然。東陵盜案成為1928年夏季最令世人矚目的重大事件。
  
　　國民政府和清皇室分別派員趕赴東陵勘察，柴雲升盜陵時無意中遺失的名片成了無言的證據，載灃向北平市法院對潭溫江等人提出起訴。在此前後，北平、天津、河北等地紛紛傳出查獲東陵珠寶和案犯落網的消息。鑒於案情的不斷擴大，清皇室的步步催逼，社會各界的呼籲，新聞傳播的推波助瀾，南京國民政府不得不出面電催閻錫山盡快處理案犯。面對四處圍攻，幾方呼籲，閻錫山一面電請國民政府一面電令衛戍司令部參謀長朱受光從速組織軍事法庭。見此情景孫殿英立即佈署行賄戰略，讓手下四處奔走。不久，這一策略開始見效。
　　陵盜案除於1928年12月中旬由特別法庭宣佈調查外，遲遲不見動靜。梁朗先、馮養田趁此機會攜奇珍異寶拜訪了審判長商震，北平市長孫蔭梧、朱綬光等大員，並與孫殿英再次商定赴太原和南京對閻錫山、蔣介石等最能決定二十軍命運的關鍵人物行賄。從乾隆地宮盜來的莫邪寶劍，從慈禧嘴裡摳出的那顆掰開是兩瓣，合起來是一個，週身發著燦爛光輝，百步之內可照見人發的夜明珠落到了蔣介石、宋美齡夫婦手中。孫殿英接閻錫山暗示，主動請求開赴山東前線，配合主力部隊圍剿他過去的主子、張宗昌率領的直魯殘部，孫殿英不但在這次戰役中收編了兩萬多名直魯軍殘兵敗將，還取得了國民政府的信任。除軍長頭銜外，還被任命為河北省大名鎮守使。從此他有了屬於自己的一方天下。
  
　　潭溫江也徹底獲得自由。孫殿英部在中原大戰中人員猛增至八萬多人。其軍隊也由原國民革命軍十二軍改編為中央國民革命軍第四十一軍，進駐山西省晉城、高平、長治一帶。孫殿英由此正式成為中央軍一名軍長。


孫殿英的最後歸宿  
　　1946年4月，孫殿英奉命調往豫北平漢鐵路上的湯陰縣城駐防。面對解放軍的圍攻，孫殿英故技重演，企圖借廟道會的神力負隅頑抗，但由於大勢已去，1947年4月2曰，孫部全部被俘。劉伯承將軍念抗戰期間兩軍相會於山西晉城的情誼，尚優待他。後大軍南下，孫殿英獨處孤室，憂鬱成病，後竟不起。一代梟雄，歷經滄桑，終於在1948年10月間病死在武安縣鄉村，時年59歲。
　　
清東陵俯瞰


摘自《曰暮東陵》   　岳南 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