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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 海德格與納粹(清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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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20-8-9 19:45:49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馬汀.海德格一度熱烈擁抱納粹,在政治的後現代性文化中留下不協調的軌跡。海氏的著作滋養出後現代時代中反哲學、反本質主義和解構等運動,傅科、拉岡、德希達、德勒茲和布西亞等思想家也無一不為海氏想思所吸引。但在批評者看來,這些思想家的作品在政治判斷上,有後果堪虞的疏失。而他們贊揚海德格似乎就是此中重要的癥候。
本書重新評估海德格政治問題的爭論與事實,並從理性、現代性和人文主義、主體性和身份認同等議題來考察。此中的關鍵,不但在於哲學的聲譽,也事關我們可不可能成功對抗當今借屍還魂的納粹。
英國《Iconbooks》所出的《Postmodern Encounters — 現代之後的文化衝撞》系列,中譯版已出了十多年,當中講述福柯、維根斯坦、佛洛伊德、尼采、愛因斯坦、霍金、孔恩等人與後現代思潮的關系。一冊書只有一百多頁,一兩個鐘就讀得完,而且比較對大眾口味,適合在痛苦的原著文字之間,抽一口氣。眾多人當中,海德格是我最不熟悉而比較有興趣的一位,而他的著作亦影響著一大堆近代歐陸哲學與後現代思潮的思想家。
他(海德格)在1920年代的著作裡,以激進方式重思人的主體性,探究我們以「人」的身分存在,到底有何意義。在這方面,他反對現代的、創新的主體性論述,如佛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和科學的心理學。
(海德格)也倡議一種不同於「哲學思維」的思維,質疑西方哲學的諸多基礎。這種做法事關重大,蓋因其所質疑的哲學傳統綿延兩千五百年之久,諸如長久以來眾所接受的理性觀、邏輯和真理觀,也許將因此失去其確定性。
他還處理存有的問題。他探詢的,不但是屬人的存有(human being) ,還包括存有的一般(being in general) ,即存有物存在的這個事實。他為存有論(ontology)(這個對存有做哲學沉思的大傳統)帶來嶄新的始點。 — — 《海德格與納粹》
海德格被人圍攻的主要著作,當然是1927年的《存有與時間》。通常對人的思索,是以自我、社會行動者、有意向性的意志,將人理解為「主體性」(subjectivity)。例如胡賽爾認為,由於人所知、經驗的一切都在意識中發現,所以意識就是主體性的基本範疇。
然而,人並不只是一種只能思維的無身體意識,人同時能夠以實踐、依歷史條件與他人生活,對世界有所體驗。海德格就提出「此有」(Dasein)作為「主體的整體性」,分析其在在實踐的工具網絡所構成的、於「世界」的存有方式、伴隨的心緒與趨向、偶爾採取的觀察、計算、反省。他亦分析此有的「與他者」的存有、時間中的存有。這種對作為先驗及先於理性的源初之物的分析,是拒斥傳統的經驗主義和理性主義,極具「戰鬥格」。
本真和非本真(authentically and in-authentically) 這兩個用語,最能刻劃每一個此有的獨特性,以及其能如何擁有其存有。就其獨特性來說,此有「總是屬己的」(always mine)且「只屬己」(mine alone)。此有正是我們所屬於的那個存有物,是我們每人都在「我在」(I am) 此一基本論斷中發現的存有物。
然而,此有可以忘記、失去這種獨特性,或將之消解於平均化的日常性世界,消解於當前全神投入的情況(如「擔任股票經理人」),消解於其他所有人的生活方式裡(「大家都這樣」)。這樣一來,此有即變成非本真的和離散的。本真的生存能力因憂懼(anxiety or angst)而起,由於憂懼,此有不得不回應內心的呼喚,去體認其存有獨特的完整性。其中,特別包含其自身在死亡之時間視域中的存有。 — — 《海德格與納粹》
這種對存有的提出與分析,究竟和納粹有沒有關系呢?首先,我們可以參考一下兩位法蘭克福學派的學者:
阿多諾在《本真性的隱語》(The Jargon of Autheniticity) 中提到,獨特化的、個人化的、本質化的、尋求本真經驗的人等這類「隱語」,在實質上對納粹有一種啟發線索,即使到冷戰時代反共德國。他認為,此有獨特的「屬己性」所容許的社會觀是消極的,因為在與他者的存有裡,此有就變得非本真。亦有批評指,海德格不理會經濟學、政治學等存在層知識,而這些卻是反納粹所不可或缺的。
哈伯馬斯則指出,海德格的政治投入確有哲學基礎。海德格將「此有」曲解為德意志的「此有」,此有不再是獨特且「只屬於己」,反而變成德意志民族的此有。作者則問,當力求自身本真的此有,變成尋求本真的存在,為使命和命運博鬥的德意志民族,難道不會令人同時想起非本真的民族,說非本真的語言「閒聊」,在日常事務中迷失自己嗎?
作者亦指出,海德格將存有問題與當時危急局勢和民族合而觀之:
(歐洲諸)民族在其最了不起的時刻和傳統上,都是與存有關聯一起的 — — 《An Introduction to Metaphysics》海德格
他以為,若能重新發現存有問題,諸民族就有拯救的力量,而作為與古希臘相聯甚深的德意志就是能重新發現存有,承擔歷史使命。而哲學就在民族革命起了重要位置:
只在本真知識主導人的存在之處,我們方可說歷史使命,而正是哲學開啟那達成這類知識的途徑和觀點。 — — 《An Introduction to Metaphysics》海德格
雖然上述對《存有與時間》的分析與海德格的言論,像是正正說明清其對納粹的關系,但《存有與時間》此書,卻反而成就了如沙特、梅洛龐蒂這類篤信馬克思主義的左派思想家。沙特認為,我們不必要認同某人全部思想,而一個作者公然承認的政治立場也不一定貫穿所有作品。而較近代的學者如列維納斯就指,那種先於人、主體而存在的,乃是屬人存有與其他屬人存有的一種倫理關系。海德格的「此有」,是以獨特「只屬於己」,縱使是以憂懼方式而存在。
不過,我認為作者最終所傾向的,是德里達的「解構」方向。他認為,單單譴責納粹,反而使海德格的納粹思想得到寬恕。在《關於精神:海德格與納粹問題》,德里達強調海德格納粹思想中的「畸形」,說我們應有必要盡量揭露海德格的文本與所有形態的納粹可能的現實間細密的關系。不過,德里達在譴責海德格的同時,卻強調應拿他的思想來用,如處理海德格的納粹言行。
「解構」,作為反傳統的邏各斯中心主義、二元主義的策略,當然就是要針對主題的「曖昧」、「不穩定性」。「解構」在納粹研究上有一定的貢獻,例如在晚近文化和社會史中顯示,納粹當道之時,生在納粹主義底下的人覺得生活一切都是「如常」又「平凡」的。其他各種研究亦指出,「納粹德國中的生活」並非處處相同,而意識和經驗則不屬於某個詳細畫出來的時空。然而,這種主張卻很容易變成對納粹的另類辯護,使納粹變得平常,或使納粹變成另一個普遍的惡例,只需在附上一個邪惡之名就可解決。到最後,作者以解構對納粹政治投下的漣漪作結,而未能有一個清晰的方向作進一步討論。
縱然作者很像已經明確指出,海德格的思想的確與納粹,但到最後反而回歸到對納粹的爭論,強調納粹中的「不穩定性」,始終未能令人釋懷。
本書: 海德格與納粹 Heidegger and The Nazis
作者: Jeff Collins
本書之進階閱讀書目:
Deconstruction in a Nutshell: A Conversation with Jacques Derrida (Perspectives in Continental Philosophy) — — John D. Caputo
Politics of Friendship — — Jacques Derrida
Heidegger and Modernity — — Luc Ferry, Alain Renaut
Heidegger, Art, and Politics: The Fiction of the Political — — Philippe Lacoue-Labarthe
Heidegger and “the Jews” — — Jean-Francois Lyotard
Heidegger and National Socialism — — Gunther Neske, Emil Kettering
The Politics of Being — — Richard Wolin
Heidegger’s Confrontation with Modernity: Technology, Politics, and Art — — Michael E. Zimmerm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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