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夜船行

風聽雨

　　子時方至，願川渡頭邊的客棧，陽台上，一個人躺在竹籐編織的躺椅上靜靜的望著江水。

　　「嗯∼我想再晚一點應該會起霧吧，要不是想做的事太多，這夜，我還真想坐船在這江上晃晃。」只見

他手裡的扇子晃呀晃的扇著，而眼神依舊注視著願川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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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川渡頭上……

　　「喂∼兄臺！夜深了，我建議您別再航行了，我的客棧還有房間，您就來住一宿吧。」大概是為了招攬

客人吧，店老闆對著江上一艘還在航行的小船喊著。

　　「不用了店老闆！我過夜的東西都備著呢，不勞費心呀∼」船上的船裡的人回應著，繼續的划著槳。

　　「不是呀∼我是想說……」船，逐漸駛離，而店老闆的聲音也逐漸模糊。

　　「說到底還不是想要我去住一晚，好賺點錢嘛，這邊我來過好幾次了，不過也真奇怪，大半夜的，這樣

喊著，他就不怕吵到自己的客人嗎？」船裡的人好似對老闆剛剛的行為感到不解，自言自語的說著。

　　「唉∼都五年了，我依舊是找不到妳的消息。」只見他望著江水，眼神中帶著點哀傷。

　　過了片刻……

　　「好！到這邊接下來只要順著水流航行就好了。」話語剛落的同時，江上卻開始起霧了。

　　「嗯∼願川會起霧？我還是第一次遇到？算了，接下來的航道我太習慣了，應該是沒關係。」

　　話剛說完，那人卻看見遠方有一點微弱的火光。

　　「嗯？有人這麼晚了還和我一樣還航行？看這霧氣可能還會變大，去關心一下好了。」

　　於是，他逐漸向火光靠近……果不其然，那是艘船沒錯。

　　只見那船，船身比自己的船還要大上許多，大概可以容納十來人，但船上卻只有一名小女孩與一名妙齡

女子，以及一名身穿簑衣，戴著斗笠，僅僅能看見那露出的蒼白髮色，分不清是男是女，但猜測，也許是上

了年紀的船夫吧。

　　「姑娘∼妳們這麼晚了怎麼還在江上航行？」那人不解的問著。

　　「呵呵，公子不也如此嗎。」姑娘輕笑著，眼神看著男子，那眼神嫵媚的彷彿可以勾人靈神。

　　「這願川我航行過數次了，早已經習慣，倒是姑娘，這霧氣看來還會變大，無妨嗎？」

　　「老實說，是真有些擔心，不如，公子可願為我們帶路一下嗎？」姑娘語畢，船夫身驅好似微微震了一

下。

　　「這……好吧。」男子思索片刻，由於真的難以放心，於是便答應了。

　　「呵，我還沒自我介紹，我叫袁愛歌，這位是我妹妹袁允兒，不知公子貴姓？」愛歌與允兒看著男子，

而男子此時正將兩船用繩索繫著。

　　「啊，是我冒昧了，忘了介紹，我姓楚名君雨。」

　　「那∼我便叫公子君雨吧，也請公子喚我愛歌就好，行嗎？」

　　「這……就依姑娘所說的吧。」

　　「叫我愛歌。」

　　「啊，是，愛歌姑娘。」此時君雨已將繩索綁緊，轉過了身。

　　「呵，我想你一時半刻也改不了，就這樣叫吧。」愛歌手嗚著嘴，對著君雨笑著。

　　「哥哥，陪允兒玩∼」允兒拉著君雨的衣袖，晃著晃著。

　　「唉呀，允兒，你這樣會給君雨哥哥添麻煩的。」愛歌趕緊將允兒拉到身旁。

　　「嗚∼」允兒嘟著嘴，好似頗為不情願。

　　「嗯∼那∼我彈琴給允兒聽好嗎？」君雨摸摸允兒的頭，拿出了古琴。

　　「嗯嗯，允兒會安靜地聽的。」允兒開心的趕緊坐在一旁，等著君雨演奏。

　　這夜，願川上，琴音如漣漪般向四周擴散，而岸邊，小草似是能聽懂琴音一般的搖曳著，動人的琴聲，

令船夫不禁讓霧氣入了眼，化成了兩行清流。

　　「君雨，你的琴聲很柔和呢，但，你是不是在怕甚麼？」愛歌好似有些許擔心的問著。

　　「嗯∼？愛歌姑娘何出此言？」愛歌的話讓君雨的琴聲頓時定了一下。

　　「君雨可知？你從方才撥琴至現在，你卻不曾勾絃，本該是勾絃的音，你總以其他方式撫過，以至你的

音僅能如漣漪擴散，而濺不起水花。」

　　「那只是因為剛好沒有而已。」君雨說著，並有意的勾了一下絃音。

　　「君雨，你這聲勾得慌了，不勾音，是怕勾起什麼事，是嗎？」愛歌輕輕的將手放到君雨手上。

　　「愛歌姑娘，真是抱歉，讓妳見笑了。」君雨連忙縮手，停下琴聲，表情依舊鎮定的向愛歌微笑致意。



　　　　　　　　　　　　　　　　　　　　　　　　　　　　　　　　　　　　　　　　　　　＜待續＞


「可以告訴我，是什麼原因嗎？」愛歌手輕撫著君雨的臉，眼神中，盡是透露著關心。

　　「這……」面對愛歌的行為，君雨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此時……

　　「哥哥∼當允兒的玩具好不好∼允兒的玩具都壞了。」不知何時允兒又拉住君雨的衣袖，指著船

艙天真的說著。

　　君雨望向船艙，果然艙內放了不少布偶，有的缺了眼，有的斷了手，大多數的娃娃都破破爛爛的

。

　　「哈，允兒，我可不是玩具唷∼而且呀，允兒，娃娃壞成這樣，妳有沒有和娃娃道過歉呢？」君

雨蹲下身來，對著允兒說著。

　　「為什麼要道歉？」允兒頭歪一邊的問著，好似不太能理解君雨的話。

　　「因為這樣娃娃會痛呀，就像如果妳受傷了，會痛一樣，所以妳要記得和娃娃道歉唷。」

　　「嗯∼君雨哥哥我知道了。」

　　只見允兒點點頭跑入船艙，對著娃娃們行禮說著。

　　「對不起，允兒不小心讓你們受傷了。」

　　天真的模樣令愛歌和君雨都微微的笑了。

　　「小孩子真的很天真呢，你說是嗎，君雨。」愛歌對著君雨笑了笑繼續說：「那∼我先去哄允兒

睡覺。」

　　「嗯。」

　　「還有呀∼我剛剛問的事別想就這樣敷衍過去，我還記著呢。」愛歌在走入船艙前，回頭眨了眨

眼，小聲的對君雨說著。

　　君雨一個人站在船頭，看著眼前視線所能及的部份，感慨的說著。

　　「也許，我一直就像身陷這霧氣一樣而不自覺吧，在這片白茫茫的世界。」

　　「過的這麼痛苦，何必呢。」愛歌自身後抱住君雨，輕輕說著。

　　「妳不懂。」君雨轉過身，輕輕推開愛歌。

　　同時，方才一瞬的接觸，君雨感覺愛歌的身體竟是如此的寒冷，潮濕的衣裳，可能是濃霧的關係吧

？這樣下去一個姑娘家，怕是著涼了。

　　「我進去幫妳拿件外衣吧。」君雨說著，準備進入船艙，但……

　　「不用了，我沒事，我想聽你說你的事，而你，願意說嗎？」

　　「這……好吧，我，一直在找一個人，這裡是有她最後消息的地方。」君雨閉上雙眼，因為淚水，

隨時都可能奪眶。

　　「那人，還活著嗎？」

　　「我不知道，但不管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她。」緊握的雙手，堅決的語氣，已表明著，願耗盡此

生，也要找到伊人。

　　「那∼她的名字是？」

　　「雲孃。」

　　不知為何？船夫聽到這名字，手卻突然緊握著，可這動作卻被愛歌的身影擋著，而君雨也未曾發現

。

　　「君子之雨，雲之舞孃，真是相配，真令人感動，但……哈哈哈哈∼！」愛歌不知為何竟突然放聲

大笑著。

　　「妳笑吧，但我不會放棄的。」不明原因的君雨並沒有因為愛歌的笑而憤怒，也許是因為這份傻，

愛歌並不是第一個嘲笑的人吧。

　　「哈……哈……不不不！我說的好笑，不是你的行為，哈哈哈∼！」愛歌似乎無法克制的捧腹大笑

著。

　　君雨對於眼前判若兩人的愛歌，非常的訝異與不解。

　　「姑娘……妳……？」

　　「等……等……讓我喘口氣，呼∼剛剛笑得好累。」

　　「公子我問你，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回復平靜的語調，竟讓人感覺一絲寒意。

　　「嗯∼如果無誤，丑時應該過了，該是寅時了，而現在又是夏季，應該快天亮了。」

　　「那∼如果依照公子經驗，現在，船該到哪了？」

　　「嗯∼？」思考著愛歌的話，君雨看看兩岸卻突然發現，按照時間，天色本該微亮，原以為是濃霧

讓遮住光線，但……濃霧卻不知在何時已然散去，只見天色依舊黑暗，天空，無月、無星，這霧是在何

時散去？君雨思考著，是在允兒和愛歌進艙時？不對，是在愛歌抱住自己之時嗎？不對，那時明明還是

濃霧呀？而撇開濃霧不談，眼前的景物卻是如此陌生，河川的兩岸是遼闊的平原，平原上開滿了紅色與

紫色的花，這花是……

　　「公子在思考什麼呢？」

　　「沒什麼，只是覺得，這邊好陌生，對了，愛歌姑娘，這兩岸的花是？」

　　「這花呀，叫曼珠沙華。」

　　「曼珠沙華？那是？」

　　「哈，原來公子不知道呀，真是可惜。」愛歌身體貼上君雨，靠近耳邊輕聲的說：「彼•岸•花」


                                                                                      ＜待續＞


君雨想將愛歌推開，但……

　　「真可惜，原本想讓你死前歡樂一下作為補償的，可惜，你太無趣了。」愛歌看著君雨的臉，兩人

目光相對，只見……

　　愛歌白皙的臉逐漸潰爛，左臉頰更是已能看到那發黑腐爛的牙齒。

　　君雨嚇得用盡全力將愛歌推開，卻聽見……喀！一聲脆響，愛歌跌坐在地，只剩下左臂，而右臂卻

還抓著君雨的身體。

　　「唉唷∼公子你看看，你真是粗魯呀∼」嗲聲嗲氣的語調，與眼前所見，令人完全不敢多做聯想。

　　「妳……」

　　現在的君雨已連站著都顯得吃力，本打算跳入水中，但……水面上卻看見數以千計的手對著空中抓

著，好似想將人抓下河中，而自己所乘的船呢？只見繩索另一端空蕩蕩的，早沒了蹤影。

　　「哥哥，當我的玩具好不好∼？」君雨聽見允兒的聲音，只見一隻黑色的骨骸緊緊的抓著自己的手

晃呀晃的，力道之大讓君雨的左手腕滲出了鮮血，君雨朝骨骸的來處望去，只看見兩顆血紅的雙瞳在黑

暗中注視自己。

　　「唉呀∼哥哥對不起，允兒又要把玩具用壞了∼」

　　「玩……玩具……難道……」

　　「厚∼君雨∼你還真是聰明耶∼只不過他們都有過一場好夢，你唷∼可惜了呢，允兒，把手放開，

等等姐姐就把君雨哥哥做成玩具送給允兒。」於是允兒放開了手。

　　而愛歌也站起身子，頭髮如水蛇般的延伸到了地，向著君雨爬去，而身體也是搖搖晃晃的朝他走去

……

　　君雨逐步的後退著，碰！撞掉了船夫的斗笠，只見那船夫，不對！那該是位老婦人，婦人的耳垂上

卻掛著不協調的環飾、滿臉的皺紋、無神的雙瞳，是看不見？還是根本就沒有意識？就在兩人對望時。

　　「啊∼啊∼」婦人摀著臉叫著。

　　「妳們！」君雨的眼神倏然憤怒起來，大聲吼道。

　　「公子好眼力∼連這樣你都認得出來∼」愛歌嘲笑著君雨繼續說：「你知道我剛才怎麼笑成這樣了

吧，很好笑不是嗎？」

　　君雨憤怒的準備向前衝去，卻……

　　婦人緊緊抱住君雨，船身一陣搖晃，君雨一個不穩，兩人便一同掉入江中，被手拖下了水面。

　　「那個賤人！」愛歌憤怒的看著水面，而無數的手也逐漸沒入了水中……

　　在水中，兩人身驅逐漸分開，雲孃的嘴開合著好像在說些什麼，而君雨伸出手想抓住她，但……

　　「雲孃！」驚醒的君雨大聲的喊著，環顧四周，卻是在一個不知名房間的床上，是夢嗎？不，左手

腕上留下的傷痕，清楚的說著，這件事，確實發生過。

　　「你醒了呀？」一名陌生的男子倒了杯茶給他。

　　「這裡是？」

　　「願川渡頭旁的小客棧。」

　　「嗯？我怎……」

　　「我看到附近有艘空船漂了回來，所以有點好奇，四處找找就遇到你了。」

　　「我……」

　　「昨天起霧，願川，又有人稱怨川，這怨，是怨恨的怨，一年起霧次數不到十次，但有傳言起霧的

時候就是水鬼在找替身，你該不會遇見水鬼了吧？」

　　「……」看到君雨不答話，那人便繼續說了下去。

　　「其實，我昨天原本也是想去江上晃晃的，卻被老闆阻止了，於是我整夜在陽台上想說能不能看到

些什麼，然後剛好聽到老闆在大喊著，我就猜可能是有人乘船出去了，我對這古靈精怪的事特別有興趣

，要不是老闆和我說看這水鬼要用命來賠，我早出航去了，怎樣？願意和我說說嗎？」

　　「我……」

　　驚魂未定，君雨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男子……

　　「這樣呀，那位婦人，噢，不對，是雲孃，我想她可能早被那位愛歌控制，或是不希望讓你看到那

樣的她吧。無論如何，到了最後，我相信她記得你，並且救了你，你記得她說了甚麼嗎？」

　　君雨搖搖頭。

　　「你知道嗎？其實老闆也是受害者，據說他也有親人在怨川失蹤，所以才會每當起霧的時候，他就

寧可整夜不睡，就是不希望有人出航，老闆昨晚還很氣自己沒辦法阻止你呢。」

　　「我真是對不起他。」

　　「你今後打算怎麼辦？」

　　「好好的，活下去……」話說完，君雨便推開房門，下樓向店老闆致謝之後離去了。

　　「這件事，我看還是別告訴他了。」看到君雨離去之後，男子自言自語的說著。

　　「要救一人，好一點，是犧牲自己輪迴的機會，被永遠放逐與無止境的遊蕩，壞一點──是魂飛魄

散。」男子倒了一杯茶，自陽台灑向怨川……


　　數年後，男子與君雨曾再次相遇，君雨告訴他，自己也不知當時為何會說出這句話，但，事後回想

，這句話正巧與記憶中雲孃那時的嘴型相同。

　　而君雨左手腕上的傷至今，依舊沒有消失……


　　　　　　　　　　　　　　　　　　　　　　　　　　　　　　　　　　　　　　　　　　＜完＞

[ 本帖最後由 紀曉嵐 於 2009-7-17 13:00 編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