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緣》

罌粟花

  親愛的，你過的怎麼樣？


  緩慢又深沉的腳步迴盪整個舞台，身穿一襲藍色燕尾服的男人站定了位置，輕輕托起那把充滿歲月的小提琴，熟悉的像做了無數次一樣，台下的觀眾屏息以待，彷若連他們也在空氣中品嚐到了男人的柔情以及一抹突兀的憂傷，柔美的音調傾洩而出，演奏開始了。


  人的相遇總是配合著天時、地利、與人和，而展開一場美麗的邂逅。
  他第一次遇見他是在大學的舊音樂教室，那時的他背著父親偷偷學音樂，明快的旋律從琴弦間洩出，聽似灑脫的琴聲卻有著感傷，如泣如訴的訴說著他的無奈與惆悵。
  自嘲地笑了笑，宋震停下了運弓的動作，但又有誰懂得呢？拴緊了琴弦，準備繼續拉下一曲，門卻忽然被打開了。兩人眼中的驚訝相互映在對方的眸中，宋震眼中的訝異在轉瞬間壓抑下來，他轉身收拾那把小提琴，就像當年逃避父親那樣。

  「為什麼……」對方青澀的聲音響起，乾淨的像是未踏入塵世。

  宋震收拾的速度不減，彷彿沒聽見人聲，將自己鎖在寂靜中。

  「為什麼你的琴聲那麼悲傷？」

  明顯的僵直了身子，秒鐘延伸成刻鐘，宋震緩緩地轉過身子，詫異的眼神毫不保留的落在對方的身上。
  雲朵被夕陽染紅了，落日的餘暉灑落在那人的身上，清澈的眸不見一絲陰影，只帶了一絲疑惑，宋震也能感覺到那落霞殘溫，內心似乎有什麼逐漸拼湊。


  悠揚琴聲與八分音符踏著輕快的腳步，引領觀眾們前行；三段式迴旋，兩次的跳躍，一個完美的滑步；喧嘩著，嬉笑著，群眾被歡樂的氛圍給渲染，沉醉在愉悅的氣氛當中。飛揚的音樂提出了邀約，擁著人們一同在天際遨旋，脫離了世俗，超越了身軀，是心靈與音樂的饗宴。


  「宋雨辰！」夏睦的雀躍打斷了男人的練習。

  「我叫宋震。」男人停止了運弓的手，對於他的打斷沒有表現出慍色，只是帶了點溫柔與無奈，淡淡地回應。

  那場邂逅拉開了緣分的序曲，讓彼此間產生了共鳴；這首曲子一拉就是三年，從陌生變得熟悉，由疏離變得親近，夏睦的出現填補了他心中的空缺，將零碎的自己逐漸找回。

  「今天還是帕格尼尼嗎？」眼中的期待絲毫不減，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他語中的平淡。

  「嗯。」

  宋震重新托起了琴，而夏睦也拿出了昨日尚未寫完的曲子。他拉他的琴，他譜他的曲。看似相交卻沒有匯集，彷有交點實則平行；不是纏綿的情感，而是昇華後的陪伴。兩人相視而笑，直到多年過後他才讀懂他眼中的複染。


漫遊天邊的樂符，趁人不備地將群眾勾進了雲層的陰影之中。輕快的步伐成了遲疑，踩著深思，踏著熟慮，再喘不過氣之時短促的強音又將人們甩入了狂風暴雨，斗大的雨珠與音符一同落在身上，像是追問、像是斥責的伴著滂沱大雨一起重擊心扉。愈發強烈的節奏與琴聲發生衝突，尖銳的高音後是兩小節的休止符，寂靜將一切給吞食殆盡。


  心跳撞擊的猛烈，掌心的冷汗早已氾濫。宋震深吸了口氣，希望藉由冷空氣來緩和那顆浮躁的心。是該說了，他看著玻璃上的倒映，回望的眼神似乎沒有他來得堅定，半乾的手握緊了又鬆開。沒錯，是該坦白這一切了。
  宋震不給自己再有猶豫的機會，用力扭開了門鎖就往裡面走。

  「爸」語中的緊繃與乾澀的喉嚨都不像自己的，嚥了口口水，他強迫自己說下去：

「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嗯。」埋首於公文的男人沒有抬頭，持續批改的動作。

  「我有心上人了。」

  父親批改的動作依舊流暢，似乎對他的說詞毫不意外。

  「他是學音樂的……」就和媽一樣。宋震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在內心斟酌下句話該如何啟齒。

  宋震清楚的看見批改公文的男人在聽見音樂二字後的遲疑，卻笑著抬頭正視他，裝作毫不在乎般的開口：「很好啊，是哪家的小姐這麼有氣質……」

  「他是個男人。」指節因緊捏琴盒的把手而泛白。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結了，迎面撲來的沉默幾乎讓他窒息。父親的笑僵在臉上，上揚的嘴角逐漸淡去，取代而之的是在瞳孔中的情緒更迭，他看見父親的眼中有驚訝、不解、慍怒，甚至是一絲令他感到恐懼的失望。
  過多的思緒混雜，難以應付的全部轉換成了怒氣。

  「荒謬！」怒火隨著那生咆嘯開始蔓延，將接觸到的一切完全摧毀。

「你背著我偷學琴就算了，現在竟然和男人談起感情來了！」他的眼對上他的，看似看透了一切，卻沒將埋藏眼底的給挖掘。

「你為什麼不學學你哥將心思放在事業上？是想活活把我氣死是不是！」一個箭步向前，父親奪去了他手中的琴盒，失去理性的抓了盒內的琴就要往地上砸。

「爸！」幾乎是用嘶吼的，宋震阻止了父親的動作，抓住男人的手是如此強勁卻又顫抖，他趁著他失神的幾秒奪回那把琴，那把唯一能夠證明母親存留在世上的小提琴。

「媽走後你就變這樣了？」是疑問也是肯定，宋震試著不用質問的語氣，忍住了眼中的淚與快從鼻頭滿溢出來的酸澀，卻無法將脫口而出的傷害挽回。

  母親曾是知名交響樂團的小提琴首席，父親總沉醉於她的音樂與琴弓間的優美。當聚光燈失控的墜落在母親身上，家中的氣氛開始變了調；父親不再談音樂，大哥不再彈琴，他被禁止拉琴以及接觸有關小提琴的一切回憶。
  交響樂變成了經濟學，樂譜上的抑揚頓挫被股市的高低起伏給取代，父親用工作的繁忙來埋葬心理的哀傷。在光陰的輪軸上他持續向前邁進，像是要沖淡回憶，更多的是逃避實情；他活在往昔，拉著母親的琴緬懷過去，忘了拉近家人間的距離。
  父親像是被戳中痛處的用蒼白的臉看著他，接踵而至的是臉上一片火辣，那一巴掌讓他的心像被灼傷一樣，扭曲焦黑而殘破不全。
  那是他最後一次和父親說話。


  琴聲暫歇，說不盡的憾恨情愁開始擴散，是無聲勝有聲的寂寥。就在此時，音樂又起，低沉迂迴的琴音很輕很輕，數十個音過去，逐漸登至峰頂，以為就此打住，卻又攀向更高的天際，一個又一個的顫音愈翻愈險，愈險愈奇，最後以技巧性的雙音作結，琴弦應聲而斷，樂曲終了。觀眾們靜悄悄的說不出話來，猶如依然沉浸在方才琴聲給的思維，又像瞠目於用斷掉的琴弦收尾。遲來的掌聲排山倒海；晚到的喝采如雷貫耳。
  男人木然地凝視舞台下的人群，相機製造的閃爍讓他想起那天晚上朝他撲來的刺眼車燈；斷裂的琴弦沒有劃破指節如同宣告他的毫髮無傷；群眾們的歡呼諷刺的與那場車禍的喧囂重疊。他用他的琴詮釋了他的曲，彷若生命的延續，夏睦拿著小提琴的手微微發顫，任由淚水浸濕他的臉。


  親愛的，你在天上過的好嗎？

罌粟花

三年前的創作，與諸位分享，文字略顯青澀還請大家海涵 (笑)

納蘭靖軒

音樂往往是最能表達自己情緒的，
可是相反的說人的情緒其實也挺容易受音樂影響，
不過後面是喜歡上男的，讓我有點驚訝(笑。


難得我第一次看文，默默上YOUTUBE開了首曲子配著看。

那塔拉和易

一篇好的小說，大體上是生活經驗和想像力的巧妙融合，營造出引人入勝的迷人氛圍。而此篇作品，達到了情慾湧動的力量，全篇細讀之後沒辦法不著迷其中。壓抑或不被允許的情愛永遠是小說迷人的元素，尤其此段：

緩慢又深沉的腳步迴盪整個舞台，身穿一襲藍色燕尾服的男人站定了位置，輕輕托起那把充滿歲月的小提琴，熟悉的像做了無數次一樣，台下的觀眾屏息以待，彷若連他們也在空氣中品嚐到了男人的柔情以及一抹突兀的憂傷，柔美的音調傾洩而出，演奏開始了。

把場景的聲音、人物的刻畫，以及利用憂傷衍伸、比擬成一抹氣味，最後再以聲調作為句尾，令人彷彿身歷其境。

漫遊天邊的樂符，趁人不備地將群眾勾進了雲層的陰影之中。輕快的步伐成了遲疑，踩著深思，踏著熟慮，再喘不過氣之時短促的強音又將人們甩入了狂風暴雨，斗大的雨珠與音符一同落在身上，像是追問、像是斥責的伴著滂沱大雨一起重擊心扉。愈發強烈的節奏與琴聲發生衝突，尖銳的高音後是兩小節的休止符，寂靜將一切給吞食殆盡。

而上面這段，雨化做了心思。將讀者帶入觀眾的角色之中，一同感受演奏者的心，把感受融入旋律與音符之中。利用高音作為衝突的高峰後，剩餘的是寂靜的觀眾們。

「他是個男人。」指節因緊捏琴盒的把手而泛白。

  空氣似乎在瞬間凝結了，迎面撲來的沉默幾乎讓他窒息。父親的笑僵在臉上，上揚的嘴角逐漸淡去，取代而之的是在瞳孔中的情緒更迭，他看見父親的眼中有驚訝、不解、慍怒，甚至是一絲令他感到恐懼的失望。
  過多的思緒混雜，難以應付的全部轉換成了怒氣。

  「荒謬！」怒火隨著那生咆嘯開始蔓延，將接觸到的一切完全摧毀。

文中的父親受到了不同的文化衝擊與認同，刻畫的是真實且當前多數同志的無奈與心酸。多少對同志出櫃之時，也經歷過如此襲來的怒火，最後與之摧毀。

琴聲暫歇，說不盡的憾恨情愁開始擴散，是無聲勝有聲的寂寥。就在此時，音樂又起，低沉迂迴的琴音很輕很輕，數十個音過去，逐漸登至峰頂，以為就此打住，卻又攀向更高的天際，一個又一個的顫音愈翻愈險，愈險愈奇，最後以技巧性的雙音作結，琴弦應聲而斷，樂曲終了。觀眾們靜悄悄的說不出話來，猶如依然沉浸在方才琴聲給的思維，又像瞠目於用斷掉的琴弦收尾。遲來的掌聲排山倒海；晚到的喝采如雷貫耳。
  男人木然地凝視舞台下的人群，相機製造的閃爍讓他想起那天晚上朝他撲來的刺眼車燈；斷裂的琴弦沒有劃破指節如同宣告他的毫髮無傷；群眾們的歡呼諷刺的與那場車禍的喧囂重疊。他用他的琴詮釋了他的曲，彷若生命的延續，夏睦拿著小提琴的手微微發顫，任由淚水浸濕他的臉。

此部分的字句滲透到了我的心裡，感受著這變化、意外與慘劇，使用的字句是細微變化，轉折令人感受不到任何一點突兀。

整篇小說雖令人心酸，但對於文字的使用令文章瀰漫令人著迷的氛圍。文字彷彿散發著誘人的吸引力，透過人物之間的互動，和音樂創造出來的意象，抵達角色的心靈態樣。讀完時，仍有股言猶未盡的結尾誘引讀者浮想深思。

那塔拉和易

此篇作品列選南昌版內精華，頂置一個月並收錄於「南昌精華文帖目錄 」。

呂蒙正

陳昌齊 發表於 2018-4-21 23:56
此篇作品列選南昌版內精華，頂置一個月並收錄於「南昌精華文帖目錄 」。

在下的籠中鸚，不知有無機會得到大人的喜愛？

那塔拉和易

呂蒙正 發表於 2018-4-22 00:02
在下的籠中鸚，不知有無機會得到大人的喜愛？

我話直說，不愛

罌粟花

陳昌齊 發表於 2018-4-21 23:56
此篇作品列選南昌版內精華，頂置一個月並收錄於「南昌精華文帖目錄 」。

希望小女的新詩也能得到大人的點評與賞識呢

那塔拉和易

罌粟花 發表於 2018-4-22 00:07
希望妾身的新詩也能得到大人的點評與賞識呢

這個，妾身是跟我有了聯姻納為側室才會自稱妾身。
妳對我應該自稱本女子或小女子之類的...

罌粟花

靖軒 發表於 2018-4-21 22:56
音樂往往是最能表達自己情緒的，
可是相反的說人的情緒其實也挺容易受音樂影響，
不過後面是喜歡上男的，讓 ...

音樂是由曲與字所譜出來的，那些悲歡離愁的旋律總能深深地烙印人們的心中呢
我以為男主角的車禍比較讓人驚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