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昌文學月－梅森女士

澄川鈴香

梅森女士，她身材豐腴，如飽滿的荔枝，有一個丈夫兩個孩子，和一些屬於她的物品。

在孩子長大的路上，家中的物品從缺乏到完備，之後卻不停止般地不斷增加，甚至以倍數成長。

她的丈夫不是追求物質享受的人，他認為人生在世，只求過得平安平順，把孩子提拔成人，再從容地死、簡單地葬，是他最大的心願。因此他喜歡散步勝於爬山，攀岩是絕對不可能的，搆不著邊。他從來不渴望什麼，「錢乃身外之物，最重要的是活著的當下」，他常說。下班後能有一個舒服的躺椅歇著和一杯高粱酒小酌，這就是放鬆，這就是幸福。

但他不常回家。因為家中堆滿她的物品，屋子裡沒有一絲他存在的感覺，乍見之下還以為是倉庫一般，又多又雜，亂無章法。家是一個虛無縹緲的抽象名詞，跟愛一樣跟恨一樣，看不見摸不著，但唯一不同的是愛恨情仇是存在的。因此隨著孩子越長大，他越來越少回家。每次回家只帶一套衣服回來，卻多帶一件衣服走，可能是一件上衣或褲子，甚至是一隻襪子。一直到某一天，孩子們早已出社會歷練，他也拿完了他所有的私人物品，就再也沒有回來過。

被梅森女士拿來囤積的地點，也包括孩子們的房間。孩子們的東西大多是書本，卻沒有櫃子堆放，因為無論是哪裡都被堆滿了她的雜物。最後當孩子們連床都沒得睡的時候，家裡也只剩她了，只剩一位囤積狂女人。

但梅森女士的物品卻不斷增加，除了用過的衛生紙等，都留著。她囤積各種物品，書報雜誌、服飾、容器空瓶、食物、廢棄物，還有大量她認為她可能有一天用得上的一切。她不在乎丈夫與孩子是否回家，他們的生活雜事，包括洗衣服、煮飯、打掃，從來與她無關，她也從來沒有干涉過。她甚至沒有注意到他們已經離開她了。

或許有注意吧，但這對她而言無所謂。她的物品才是最重要的、值得以生命去保護。在丈夫與孩子們離去之後，又多了一些空間，於是她囤積的慾望越發強烈，不久便把那些地方全部填滿，也就是說，要想拿到牆角的東西，要把所有物品都移除才看得見。連走道、樓梯，都只剩下一個腳掌寬的縫隙行走。

有一天，她不再上班了。因為不是重要的職員，同事並沒有注意到，沒有發現打卡機旁她的卡片早已被其他名字替換。但為了買更多的東西囤積，她開始不吃東西，只喝些自來水填飽肚子。

她在家裡忙著網購，快速消耗大量存款，塞滿屋子裏每一個角落，每一個孔隙都不放過，包括床底與房屋隔板。她不孤獨。她每天不停講話，對著她的東西自言自語，說得正確些，是與沒有生命的物體「對話」，甚至有深厚的感情：「我們要永遠在一起，你們都不可以離開我一步。」她說。

像失速的雲霄飛車，往下墜落後只有狂飆，衝向極端。她開始發瘋了，發狂似的歇斯底里地吼叫，不堪尖叫的聲帶已然沙啞，因使用過猛而滲血。她許久沒有修剪的銳利指甲，不停抓著全部的身體，欲扯下自己的已經傷痕纍纍的皮膚，以為自己是一尾脫皮的蛇，力道之大使得有些部位掉下些許皮膚甚至肉塊……。

被堆滿雜物的屋子不幸地有了隔音效果，鄰居只以為先前不停網購的房屋的女主人許久不見，大概是遠行了，也不太在意。直到某日聞到刺鼻的腐肉味卻找不出源頭，才警覺到此事。

由於空間狹窄空氣不易流通，警方突破重圍找到她時，已經爛了一半，身上滿佈斑點。這件事驚動了不只城裡的人，也震驚全國，報紙上的照片令人心生恐懼。見到那一幕的警員這麼說著：「你知道嗎？我以為是他殺，但當我看到那個房間時我明白我錯了，這個空間很難塞進第二個人了！而且不只如此，我還看到我有生以來，最詭異的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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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國三時寫下的極短篇，在整理文件時剛好翻到，就放上來。
畢竟不擅長寫小說，又是多年前的拙作，讓各位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