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東南飛〉現代版改寫
『今夜冷風酸酸雨來陪伴 燈火照影人孤單
寂寞的滋味透心腸 不知東時天才會光
你我那會這無緣 離開了後才來思念
親像一蕊無言花 惦惦來開 惦惦水
一暝花開的香味 引阮滿腹的稀微
你敢有聽見花謝若落土 破碎是誰人的心肝
你敢有聽見花謝若落土 破碎是誰人的心肝』
藍之總是唱著這一段歌。不管在什麼時候。她沒事就會用她微微沙啞的嗓音哼起那旋律。我不知道在她身上發生過什麼樣的遭遇，她總給我一種淡淡的悲傷。即使她總是笑的很開心，一副非常樂天的樣子。現在每當我想起這首歌，都會不禁一陣鼻酸。
藍之一開學就是大家目光的焦點，她以第一名的成績考進縣立女中，而我則是低空飛過。她的身材一般，不高也不瘦，普普通通的背影。但她回頭對我笑的那一瞬間，我想我是震懾住了吧！直到她的聲音將我喚醒。『同學，有事嗎？』第一次見她的時候，烏黑及肩的頭髮，將鵝蛋臉襯的更晰白，圓圓的眼睛像水波，我還曾經問過她是不是故意撐大的呢！我記得那時她嘟著嘴很驕傲的說：『我媽媽生的好！』她的樣子很可愛。是的，很可愛。她的一切，我都覺得很美好。不管日子過了多久，我都不會忘記，她在那個陽光下的微笑，還有那飄在風中的歌聲，總是閃亮著。
『宥青，你回家了？』母親從房間走出來，『要不要吃點什麼？』我搖搖頭。『今天公司尾牙，我喝了些酒，有點醉。我先上去睡了。』我走過母親的身邊就上樓了。我聽見母親步伐的聲音，伴隨我關起的房門聲結束。帶點酒意暈眩的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播映著回憶，一幕幕又一幕幕，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我好想她，她的笑聲曾經充滿在房裡。我好想她，我好想她，我好想她，我是跟著心跳節奏想著她的一切，就連血液流動的聲音，都是她曾有的笑語。
『宥青！你這樣怎麼考聯考呀？』藍之坐在書桌前面拿著《國文考前倒數一百天》往我身上砸！『大小姐，你就不能溫柔點嗎？我對國文一向不行的呀！』我把我身上那討厭的書丟一邊，繼續躺在床上看我的《理科教戰對策》。『這樣不行啦，國文兩百分耶，還有作文，你如果跟人家同分是比國文分數耶！』藍之坐到我身邊，抱著那本躺在枕頭旁邊的書。『好啦好啦。』我起身，把書從藍之手上拿起來讀。藍之馬上笑的很開心，那弧度，是世界最美的一座彩虹。她像個貓咪一樣靠在我肩膀上，柔柔軟軟的，在我肩上似乎一點重量也沒有。她又哼起那首歌，淡淡悲傷的旋律，其實不適合１７歲的藍之，但卻從她聲音中長出另一種屬於她的某種淒涼，像藤蔓般包圍著空氣。『你們看書看的怎樣啦？』媽媽開啟了房門，藍之嚇了一跳站在床邊。『媽，你不會先敲門喔？藍之被你嚇到了啦！』我繼續坐在床上，肩膀還感覺得到藍之的體溫。『藍之有這樣膽小嗎？』媽媽走到藍之身邊拍拍她的背，她坐在椅子的樣子很端正，像博物館裡油畫中正在閱讀的法國公主。『沒有啦。』藍之微笑著看母親。『宥青，你多學學人家藍之，多有女孩子樣呀！你看你，像個男生似的，坐沒坐樣，還躺在床上看書！』『那你叫藍之當你女兒好啦！』藍之害羞的低低頭。『亂說話！不吵你們看書了，藍之呀，有空請你媽媽也來家裡跟阿姨聊聊天呀。』媽媽摸摸藍之的頭，藍之沒有說話，只是輕輕的點點頭。『好啦！媽妳快出去啦，很吵耶！』我推著媽媽的肩走到房間門口。
從高一跟藍之同班開始，我們就一直很好，高二的冬天我喜歡上藍之，是真實的那種情感，我也明白她的歌聲為什麼會如此淒涼的原因，讓我更心疼她、想好好的保護她。不再讓任何人去傷害她。她總是跟在我身邊，幫我做筆記、抓重點，每次籃球比賽她都會在旁邊準備好濕毛巾跟結冰的礦泉水；冬天會用小小的保溫壺倒紅糖薑茶給我喝，替我圍上她親自打的圍巾。每次寒暑假，藍之都會到家裡來玩，所以媽媽跟藍之也很熟。我想，是因為功課好的藍之都會幫我溫習功課，讓我成績都維持在一定的水準。我想在未來給藍之好日子過，所以我也很認真的讀書考進跟藍之一樣的大學。藍之常說在我身邊總可以感到安心及快樂，有時甚至覺得下一秒死掉也沒關係。我輕輕的吻她，告訴她未來還有很多更美好的事。
『藍之，阿姨知道你幫我們家宥青很多，都會陪他一起溫習功課，可是你要知道，你們畢竟是兩個女生。這樣是不行的，知道嗎？』藍之圓圓的眼睛盛滿了淚水，一滴一滴落在她制服的衣領。『媽，現在這樣沒有什麼好不好？！你不要大驚小怪的。』我緊握著藍之發抖的手。『你給我閉嘴，我都不知道你是哪裡有病？要不是我在你抽屜看到那些信，我不敢相信那是我小孩會做的事。』我突然覺得媽媽說話的臉孔非常的陌生與討厭。『阿姨，妳不是也很喜歡我嗎？我也會對阿姨很好、跟宥青一起孝順阿姨的。』藍之的聲音原本就啞啞的，因為哭泣，低沈的似乎快冰冷。『你怎麼聽不懂？不要因為你沒有媽媽，就心理不正常。阿姨一直覺得你是個懂事的小孩。我也去問過老師你家的事。你爸爸雖然有時會打你，一定也是希望你好要你用功讀書，而不是這樣搞奇怪的事，你懂嗎？』藍之沒有說話，只是更落寞的低著頭，拼命咬著唇忍住眼淚。『她爸那算虐待了好嗎？』我很生氣，母親私下去問關於藍之的事，這是藍之最不願讓人知道的事呀！我生氣的含淚把藍之的裙子翻開，『這是一般父親打小孩的樣子嗎？』藍之的大腿上，都是菸燙的疤還有一塊一塊似乎快滲出鮮血的黑青。我每次看了都很難過，但是藍之都說是她自己不好惹爸爸生氣，要我別擔心。她是這樣體貼每一個人，而每一個人都要這要傷害她。母親不再說話，藍之拿起書包跑離開我家。我看著母親，一個溫柔慈祥的母親，怎麼可以去傷害一直尊敬她的藍之？『你不要給我出去，不然就不要再叫我媽。』我最怕的事就要發生了，母親跟藍之都是我愛的女人，也是我想保護的人，但是母親傷害了藍之，我卻無法傷害母親，我沒有辦法對母親口出惡言，只能用力甩房門宣洩。從那次之後，藍之再也沒到我家，接近聯考的日子漸漸靠近，母親請了家教要我在家複習，也慢慢的不再提起那件事。老師為了學校的榜單漂亮，也答應了讓我不用去學校上課。這段日子，我只能打電話問同學藍之的消息，她很棒，連續模擬考都考全校第一名。我也不能輸，藍之是那樣的努力，我也要加油。我相信我們的心是連在一起的。
『我回來了。』藍之看見父親抽著菸坐在客廳上翹著腿看電視。藍之靜靜往房裡的方向走。『阿我是很可怕唷？一回家就往房間跑！那麼恨你爸爸嗎？』父親跑來抓著藍之的手，右手一拳打在藍之背上，然後拿起嘴裡的菸往她的手臂燙熄菸，『賤女人！』。藍之沒有說話也沒有掉淚，任憑父親在一旁咆嘯毆打。有時候心痛到極點不會在乎肉體上的疼痛。不算什麼，藍之滿腦子想著今後再也不能跟宥青相愛，不能走下去，才痛哭失聲。父親打累了，坐回椅子上拿起啤酒，『看什麼？我是不會幫你出學費的啦！乾脆跟你媽一樣找個人嫁一嫁，省得我看到你就一股火！』以前藍之的母親因為受不了丈夫的虐打，在藍之小學畢業之後就離婚，現在已經找到好人家嫁了，而藍之卻承受被母親背叛與父親施暴的壓力一直堅強活著。藍之走回房裡。鎖起房門連燈也來不及開就癱坐在地上大哭，『宥青…』。
學校的鳳凰花一朵朵的開了，象徵我跟藍之美好未來的開始。聯考放榜後，我跟藍之考進同一所大學，這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目標。我們很開心擁抱在大學的門口！我跟藍之一邊打工一邊念書在學校附近租房子，為了怕母親發現，我也登記學校宿舍，同學都很能接受，每次母親打電話都說我在忙系學會的事，然後我會再跑回宿舍打電話給母親。我一點也不覺得累，因為我每天都可以看到藍之的笑容。藍之每天總是在睡前靠在我身上說：『現在好幸福喔！』『傻瓜，以後都會一直幸福的。』我摸摸她的頭，哄她睡著。即使藍之總會在夢中突然驚醒，但是一看到我又會笑著再度睡去。我不覺得這是種錯，因為我們是很真心的對待彼此，我很愛她，是真的很愛她，我想保護她，給藍之一個家，我相信我可以，而藍之也值得我這樣為她做。直到有次假日，我聽見一陣門鈴聲，我以為是同學，一開門，我看見母親哭泣的臉。藍之還躺在床上熟睡著。『等我一下。』母親沒有說話。我把門關上，讓母親在門外等我。我不想吵醒藍之，我捨不得她再受傷。
『你不用解釋什麼。我幫你辦好休學了，明年再重考，家裡有的是錢，讀私立的也沒關係。』母親拉我的手離開，我大力的甩開。『都這麼久了你還不懂嗎？我就是愛藍之，我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你怎麼這樣自私？你這樣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爸爸，跟我回家，你恨我一輩子也沒關係。』我爸在我小學的時候，因為救在溪邊溺水的我不幸過世。『你不要拿爸爸壓我。』『我壓你？你就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媽媽有這樣子嗎？媽媽一直都很認真照顧你，也沒有想再改嫁。』『你可以嫁呀！我又沒說不准。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力呀。』『跟阿姨回去吧，不要吵了。』藍之突然開門，她沒有哭只是很冷靜的說了這句話。『藍之，你在說什麼，為什麼要放棄？』『其實我早想跟你分開了，只是我都不敢說。』藍之的話從我耳朵鑽進我的心，扎傷了我。而藍之異常的冷靜更是讓我害怕，我看不見她眼睛的光芒。『你說的是真的嗎？』我感到一陣冰涼，『嗯，我一邊打工一邊支付我的學費跟房租我其實很累。』『藍之，這根本不是你的真心話呀。』母親站在一邊，忿恨的看著她，『你這壞小孩！利用我女兒。』母親衝過去，藍之一邊的臉印上母親的手印。『我是呀，我是利用她，你快把你女兒帶走吧！』『藍之，告訴我你是故意這樣說的。』我拉著藍之的手，她抬頭直直的看我，『是真的。』我整個人都傻了，呼吸都亂了節奏。『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跟你媽媽回去吧！』我轉身離開，將藍之拋到腦後。眼淚隨著心跳不停的亂著我的呼吸。母親開車載我回家，我整整一個月吃不下睡不著，直到母親罹患癌症，我才知道該好好的孝順一直為我擔心的母親，也許我真的成為藍之的負擔，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廂情願。
那天重考班下課後，我回家整理母親住院的衣物，突然看見衣櫥裡面角落有個盒子，我的直覺告訴我要打開來。裡頭有信。署名是我的，我卻一封都沒看過。藍之寫了信向我解釋他那天是因為不想我跟母親吵架，希望我先回去好好的談。過陣子再見面，也寫出寒假時約定的地方，我看著最後一封，藍之還告訴我她的生活跟狀況，也辦了一支手機希望我能打給她。最後有一封開過的訃聞，我馬上打開。那是藍之過世的消息，是藍之的同學寄給我的。我看著日曆，已經過三個月了。我誤會藍之了，我該相信她的。她是這樣溫柔，貼心，體貼的。我去醫院拿東西給母親就走了。什麼也沒說，就搭車北上到學校去。
『你不要難過了，這樣藍之會傷心的。』同學拍拍我的肩。拿了一些東西給我還有一封信，這些東西是我們去藍之房間收的，藍之的遺書說要一定要親自交給你才行，你就好好收著吧。
坐車回家的高速公路上，我看著信封，是她秀麗的字跡寫著我的名字，『青，你現在過的很好嗎？也許你是真的生氣不想理我了吧？我一點都不怪你，是真的喔！能認識你並與你相愛真的很幸福，我想是我命薄吧，爸爸拿了人家的聘金拿去還賭債，所以一直逼我回去嫁人，爸爸上次還到學校門口等我，一把抓著我上車回家。我好痛苦，我不想結婚，我們說好要在一起一輩子，我沒有忘記，我是愛你的。雖然我一個人，但是只要想著我們的曾經就會開心的笑，希望你也會這樣。今生的不完美，來生再續吧！你要相信我只愛你一個人，我一點也不害怕死亡，因為現在這樣很好，爸爸的賭債還清、你也跟你媽媽和好了。多麼漂亮的結局呀！不要為我哭泣，因為我是真的這樣開心的想著。祝你幸福，藍之』。
我看完信緊緊的抱著，忍著眼淚，因為藍之希望我幸福快樂的。我會堅強的把藍之靈魂用我的生命寫完。
『宥青，起床上班了！』我睜開眼看見母親。『嗯。』我起身往盥洗室去。『我去上班了。』我出門開著車，聽見廣播放著那首歌，那是藍之最愛唱的歌呀。
『宥青！很好聽吧，這首歌。』『是呀。你唱特別好聽。』『你少再那邊說好聽話！』我拉著藍之的手，在溪邊漫步，爸爸在一旁釣著魚。風微微的吹來，藍之的頭髮還是很漂亮，眼睛還是很有精神，我聞到花的香味，這裡不會再有人哭泣，只有幸福圍繞。
歌名：無言花／作詞：陳黎鐘 作曲：陳小霞 | 
發表於 2010-7-18 21:44:38
發表於 2010-7-18 21:56: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