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亡》

納蘭雲裳

托吏部堂官的福 这个正一品将军到底是批下来了~
那就来发个关于女将军的文 纪念一下吧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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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亡，合一“忘”字。
最深切的思念是遗忘，最难舍的诀别也是遗忘。

灵感源于旧作，稍作补缀。

納蘭雲裳

在军营里砥砺多年，她睡得一直很浅。即便是刻意放轻的脚步，也逃不过她的耳朵。她猛然坐起，下意识去扣枕边的长枪，却是扑了个空。她一怔，手势滞住，仿佛置身于梦魇，无边无垠的黑暗里，只有铁链穿过门匣时诡异而冰冷的咯拉声。
门被打开，一线光亮和带着潮气的风追着赶着涌了进来，提着食盒的狱卒冷冰冰的说：快上路了，吃个饱吧。
她瞥了一眼，粒米未动，只抬手将朱色的发带解下抿在唇端，利落地在顶心绾了一个髻。做这一切时，她的目光始终逐着那皎然的光亮，像是在数风里飞舞的微尘，又像是一眼望穿了这些年的风月如忆，情义如尘……
梳洗既毕，她拖着铁镣往外走，长长的甬道尽头是唯一的光亮所在。八名御林军早已侯在门口，见她雾鬓风鬟分明憔悴至极，挺身直脊犹不改霜华之姿，不禁齐齐扶剑致礼。
她惯来刚烈，自解职下狱以来从未落泪，再见这一身银盔铁胄时，竟湿了眼眶，踟蹰立在瑟瑟风里，好半晌才问：向将军可还有话？
为首的军士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顿一顿，道：“攸仪公主请旨送将军一程，皇上已准了，銮驾便在前面。”
她轻轻笑起来，眼底水泽闪过南国旖旎的光漾。这一刻的温软，下一刻便教大漠风沙砥砺如刀锋。纵横沙场这些年，哪一次冲锋陷阵不是提着脑袋。死，她怕么？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可送的……我早已是死过一千一万次的人啦。
军士为她上了重枷铁镣，低声说：将军，得罪了。她微微颔首，若有所思，由着众人半押半送的拥着她到了刑场，除了潜意识里蛰伏的对死亡的恐惧，便是无比愕然——她没想到自己死的时候，会是这样的热闹。
刑场周围站满了人，相识的袍泽眼中多少带了些惋惜，来自黎庶的陌生面孔上亦毫不意外的挂着嘲弄与鄙夷。
她目光逡巡在人群中，终于有了焦点。
隔着千千万万蜚语流言，她的笑涡里盛满了泪，却是极力弯着唇角，姌弱的唇瓣动了动，像是一声叹息后的轻颤。她说了什么，风能懂，目光尽处的那人，必也能懂。
她跪在刑台上，听刑部的堂官述她的罪状，述完便是一刀。淬了火的刀刃很锋利，斩在骨肉上的声音她再熟悉不过。她睁着眼睛，听着被刀锋撕裂的风声，在最后一刻终于看见他抚着剑吞的手，含在眼中的泪啪嗒一声落在台上。
刀落血喷，人头滚地
是年六月二十二，襄阳守将凌翘以通敌罪斩。

凌翘死后，向漠奉旨接管襄阳军务。
一年后，他率军灭楚，踏上当日凌翘抗旨未履的征程。
这场足以彪炳青史的大战打了五六年，曾经兵强乐盛的楚国，就这样被蚕食殆尽。只怕世间有再精妙的史笔文思，也描摹不出尸踣巨港之岸、血满郢城之窟的惨烈。领兵对战的楚国三皇子死于乱军之中，尸骨无存。其余宗室近臣大都难逃一死，即使侥幸存活，亦终生操持贱役，再无半点天家尊贵。
拔营的前一夜，向漠梦见了凌翘，一袭天水碧的氅衣立在角楼上，在欲雪的阴霾中望着曾经守候过的辽阔土地。
她缓缓转过头来，莞尔一笑：向大哥，恭喜你。
他不在意的笑笑：若无你数年筹谋，怎能如此轻易。
寒风吹起她衣袂，连语声也带了一丝飘渺：容易么？我却做不到。
他解下大氅想披在她身上，却是扑了个空，整个人也从梦里醒了过来，胸腔中满是酸涩。
不是做不到，而是舍不得。
十一岁便做了孤儿的凌翘，杀敌无数狠厉果决的凌翘，自以为了无牵挂的凌翘，竟会为了那样一个人，连性命也泰然奉上…

她刚下狱时，他去看她。他问她，阿翘，你记得你父母是怎样死的么？她不回答，仿佛也想到了十六年前的悲壮厮杀。
熊熊战火几乎烧平了朝廷在北地的城池重镇，襄阳城是中原的最后一道屏障。凌翘的父亲，是镇守襄阳城的将军，那一年冬天，阵亡于襄阳城北十里的第三道防线上。随后，凌翘的母亲披甲上阵，翌年二月，亡于襄阳城下。
向漠说：我不信你会忘记，也不信你如此知兵之人会贻误那样难得的战机。阿翘，你到底有什么苦衷？
凌翘置若罔闻，径自取下他腰间匕首在地上勾勾画画，偶尔随口解释两句。
向漠起初不明其意，待看到后来，恍然大悟，却更是不解。
凌翘明白他的意思，只凄然一笑：“如此谋划又如何，你以为我当真稳操胜券么？”她将那匕首随手抛在一旁，脚下几碾，已将那布阵图抹去，仰头望向他时，幽邃如星的眼瞳里漾着寥落的光：“向大哥，我输的不是一两场仗呢……”
向漠望着她，等着她的后话。
她笑意恍惚，眸光渐渐涣散开去，良久方低声说：“他说，干戈止息之日，便与我携手而归，梳眉齐老。我赌此话为真，输的心服口服。”
向漠蹙眉：谁？
凌翘却再没有说一个字。

行刑前一天，他去牢中送她，她将多年布置仔仔细细的说给他听。除了那幅布阵图以外，原来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伏笔玄机。
“为何要告诉我？”他淡淡问着。
“朝廷若对楚国用兵，你是首选之将。”
她答得坦然，却激起他满怀心绪，连语声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阴沉：“好，我定送他去陪着你…永远陪着你！”
她哽了哽，似要哭，却终究忍住了，只摇了摇头，哀恳的望着他：“我送你青史扬名的战功，来日果真沙场相逢，求你放他一命。”
明知再无相见之期，明知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一个“好”字却重若千钧，胶着他的唇舌、坠着他的心，沉入深不见底的夜色中…
翌日，她身赴刑场，眄然一顾，已是最后的诀别。那凋花般的唇，犹在无声无息的说，求你…
隔着嘈议纷纷的人丛，他突然想起，自己和面前这个将要身首异处的女子，已经认识十六年了。十六年的情分，到最后，只剩了这样两个字——他觉得讽刺，手却已不自觉的抚上剑吞……

回到京城的前一天，他只身去了京郊以北三十里的嵇山。
原来不过七年，坟上的草便生得这样芊绵了。
他蹲下身来，把长剑搁在一旁，如抚弄她额发般，捧了一抔新土盖在坟顶。
后来向漠自请戍边，非召从不回京。家眷亦尽数质在了京城，不过一月一封家书往来。
一转十数年光景，新帝登基，向漠上书自请归老，帝留中不发。向漠数请，帝乃允，赐二品武勋世袭并良田千顷。
向漠交代好军务，打点好行装，只带了个亲卫，两骑离了襄阳。
因无知会，并无迎送阵仗，甫出城门，却见一骑相侯。那骑者带着帷帽，吁一声勒停了马，回望间悠然的拱一拱手，似是熟稔笑道：“向将军，别来无恙。”
向漠初闻那人声音已知是谁，有几分意外，却只嘿嘿冷笑两声，并不答话。
那人也不以为忤，放了缰绳伴在他身边走着，举动间犹能窥出天家子弟的雍容闲雅，随口说道：“上个月，我去了嵇山。”
“嗯？”向漠懒懒的从鼻腔里施舍了一字。
“她坟头上的青草都快埋了腰了。”
向漠嗤笑：与你何干？
那人亦笑，侧首望向他：她死了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不记挂她么？
向漠只是淡淡：便是再多人记挂，她也回不来了。
那人点了点头，似乎极是赞赏，眸间却流露出一丝冷光：不愧是修罗场里走出来的人物，这份儿狠心绝情——好！好的很呐！我大楚灭在你手里，倒也不枉。
“承让！”向漠并不客气，冷笑一声反诘道：“你又可曾记挂她？”
那人嘴边扯出一丝笑，反问：我有娇妻美妾，为何要记挂她？又笑道：“听说令郎这个月便要娶亲了？我先给将军道个喜。”
向漠蓦然想起许多年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如尘封了许多年的匣子积了厚厚的灰。她雷厉风行，他却是温润，每持议相左，他沉吟不决，指尖便下意识去摩挲剑吞。待她见得多了，便每每痴缠：这剑吞都教你磨秃了，到底哪里来这许多想头？你再这样，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向漠怔然，喃喃自语：“她死了二十年，原来连个记挂她的人也没有，她坟头的草，已经埋了腰了……？”
那人嘴边笑意更深更深，那是饮鸩止渴的快意，两个字吐出唇来，便像手起刀落后滚落的人头。
“不错。”


【全文结】

納蘭雲裳

附原文后记：

最后两个字码完 我听见有水滴落的声音。
以为是眼在哭 谁知是心在沥血。真可笑。

宮雨

全文閱畢，畢竟是短篇，人物跟情節可供討論的不多，就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惆悵便是

納蘭雲裳

宮雨 發表於 2018-7-17 13:57
全文閱畢，畢竟是短篇，人物跟情節可供討論的不多，就是有一股說不出的惆悵便是 ...

对啊 就是传说中的心梗文233

宮雨

宫云裳 發表於 2018-7-17 15:50
对啊 就是传说中的心梗文233

一開始的創作靈感是啥子？

納蘭雲裳

宮雨 發表於 2018-7-17 15:58
一開始的創作靈感是啥子？

可能是一段感情的消逝？2333

愛新覺羅毓巖

讀得心頭發悶

納蘭雲裳

愛新覺羅毓巖 發表於 2018-7-18 07:34
讀得心頭發悶

哦？你也心梗了吗233

愛新覺羅毓巖

宫云裳 發表於 2018-7-18 15:20
哦？你也心梗了吗233

不知道⋯總之也不是惆悵，是堵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