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淺說《水滸全傳》及風格特式

僧格林沁

　　前言：淺說《水滸》背景

　　《水滸全傳》（下文稱《水滸傳》）是中國第一本白話寫成的章回小說。全書講述以宋江為首的一眾梁山好漢，因不同的原因被迫落草為寇，各好漢後來在雲集於梁山聚義，打著「代替行道」的名義割據梁山泊，屢屢擊退朝廷的攻擊，可是後來宋江接受朝廷招安，為北宋朝廷東征西討，討伐四方叛亂，對抗外族入侵，儘管宋江為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最終被奸臣所害，含冤而死，其他梁山英雄亦各散東西。

　　有關《水滸全傳》的作者，坊間共有數個說法：（１）施耐庵所作─出自胡應麟的《莊嶽委談》；（２）羅貫中所作－出自王圻的《續文獻通考》；（３）兩人合作－李卓吾本的《水滸傳》；（４）施作羅續－金聖嘆於《水滸傳》第七十回評語：「……笑殺羅貫中橫添狗尾，徒見其醜。」(註一)施耐庵，原名不明，亦無從可考，是真名或是筆名，亦難以定清。至於羅貫中，名本，字貫中，即世傳之羅貫中也，羅貫中祖籍淅江錢塘，元末明初人，其事見於明代嘉靖人郎瑛《七修類稿》及田汝成《西湖游覽志餘》(註二)，據顧苓《跋水滸圖》傳說羅貫中曾幫助過張士誠（註三），明代王圻《稗史匯編》記羅貫中乃「有志圖王者」，卻因見到真命天子朱元璋後，自知不能與之爭鋒，故放棄霸業，自此只得借說書講史以詠志（註四）。

　　今見水滸小說成書多為明代，可是水滸故事，最早於南宋時代已經流傳民間，元代時有以水滸為題材的戲曲。至明代，開始有以《水滸傳》的小說在民間印刷。

　　上文已說，羅貫中是元末明初人，元代中央推行的種族政策，實施的苛政引至官民不平等的待遇，人民生活於水深火熱之中，可是礙於元人的高壓統治，人民對官府敢怒不敢言，因此當時的藝人和書會才人，多取梁山泊英雄故事，以來表達人民的反抗思想。（註五）

　　分析風格

　　現見之《水滸傳》結合了宋代話本及元代戲曲的特點，綜合其風格，可分數點如下：

　　一　篇幅長，結構複習，人物多

　　《水滸傳》的篇幅甚長，以第七十八回「十節度議取梁山泊　宋公明一敗高太尉」為例，全文字數為五千餘字，見《水滸傳》，全書合共十百二十回，當中場面描述甚多，結構複雜，人物眾多，見本回故事登場人物，單計有對話的角色包括宋江、吳用、李逵、劉唐、戴宗、童貫、高俅、蔡京、天子（徽宗）、王文德、董平、張清、王煥、荊忠、項元鎮十五人，另外仍有一批沒對白的節度使及梁山好漢沒計入去。

　　二　文中有篇詩

　　《水滸傳》繼講史話本的特色，在序中有篇首詩及篇尾詩，概說全書背景及全書結局。如全書開端「引首」有篇首詩：「紛紛五代亂離間，一旦雲開復見天。草木百年新雨露，車書萬裏舊江山。尋常巷陌陳羅綺，幾處樓臺奏管絃。人樂太平無事日，鶯花無限日高眠。」最後一章又有篇尾詩：「生當鼎食死封侯，男子生平志已酬。鐵馬夜嘶山月曉，玄猿秋嘯暮雲稠。不須出處求真跡，卻喜忠良作話頭。千古蓼洼埋玉地，落花啼鳥總關愁。」此外，本回章節，文中說及高俅於京師整軍出發時，插入一詩：「匿奸罔上非忠藎，好戰全違舊典章。不事懷柔服強暴，只驅良善敵刀鎗。」令讀者對高俅的奸臣禍國形象更為深刻。

　　三　文中語言半文半白

　　文中的角色大體上用書面語文言文，可是對話會夾入部份的白話文口語、俗語等，又會插入些詩詞及信函，以增加讀者的知識，吸引聽眾。見第六十三回「宋江兵打北京城　關勝議取梁山泊」，宋江致信梁中書帖子：「梁山泊義士宋江，仰示大名府，布告天下：今為大宋朝濫官當道，污吏專權，毆死良民，塗炭萬姓。北京盧俊義乃豪傑之士，今者啟請上山，一同替天行道。如何妄徇奸賄，殺害善良！特令石秀先來報知，不期俱被擒捉。如是存得二人性命，獻出淫婦奸夫，吾無侵擾。倘若故傷羽翼，屈壞股肱，便當拔寨興師，同心雪恨，大兵到處，玉石俱焚。勦除奸詐，殄滅愚頑。天地咸扶，鬼神共祐。談笑入城，並無輕恕。義夫節婦，孝子順孫，好義良民，清慎官吏，切勿驚惶，各安職業。諭眾知悉。」此文乃是信函，並以書面文言寫成。

　　此外，如本回章節中董平與王文德交戰，董平笑喝：「只你便是殺晚爺的大頑。」另外宋江與王煥叫陣時，王煥罵道：：「你這廝是個文面俗吏，安敢抗拒天兵！」文中「殺晚爺」、「大頑、「這廝」，都是白話口語俗語。

　　插入詩詞，除上文有提及本回章節中高俅建船例子外，另有一詩：「輕事貪功願領兵，兵權到手便留行。幸因主帥遲遲去，多得三軍數日生。」描述高俅在京師整軍，因制造軍旗，而令軍隊遲遲未出兵。

　　四　借歷史事件為背景創作

　　雖說《水滸傳》故事是虛構故事，可是書中宋江等人卻是引自真實歷史，而其歷史與《水滸傳》的事件發展有相近相似之處。據《宋史徽宗本紀》：「淮南盜宋江等，犯淮陽軍，遣將討捕，又犯京東、江北入楚海界。命知州張叔夜招降。」《宋史侯蒙傳》：「宋江冠京東，侯蒙上書曰『江以三十六人，橫行齊、魏，官軍數萬無敢抗者，其才必過人。』」《宋史張叔夜傳》：「宋江起河朔，轉略十郡，官軍莫敢　其鋒，聲言將至，張叔夜使間者覘所向，……擒其副賊，江乃降。」事件都發生於宋徽宗宣和三年二月。（註六）本回章節，宋江引兵濟州急襲高俅軍，宋代濟州，即今日山東，（註七），山東又稱「齊」、「魯」。前文已見，宋江曾橫行齊魏一帶，《水滸傳》編寫時亦盡量貼近歷史中的宋江活動地帶。

　　另外《宋史徽宗本紀》：「（政和）七年春正月丁酉，于闐入貢．庚子，以殿前都指揮使高俅為太尉。」、「（崇寧）四年春正月庚午朔……以內侍童貫為熙河蘭湟、秦鳳路經略安撫制置使」、「（政和七年）十一月庚寅，命蔡京五日一赴都堂治事」（註八）本回所見三大臣高俅、童貫、蔡京三人，都是宋徽宗時真實存在的大臣。


　　五　歌頌「正義」的反抗政府行為

　　受元末的高壓統治背景影響，加上羅貫中「有志圖王」的思想影響，《水滸傳》充滿反抗政府的思想和行為。《水滸傳》有別於常見的小說，書中的好面對一群貪官污吏、或是土豪惡霸迫害，迫於無奈只得落草為寇，全是官迫民反，一眾好漢只得起來「施行正義」，水滸寨高舉「替天行道」的旗幟，聚集一眾好漢劫富濟貧，反抗邪惡的官府土豪，書中多為讚揚正義為前題的官迫民反的行為。

　　在本回章節中，宋江領軍迎擊高俅官軍，高俅乃全書中的重要奸角，令林沖一家家破人亡，高俅官至太尉，位列一品大員，率十三萬官軍討伐宋江，可是宋江一眾不為官威所壓，堅決對抗貪官。宋江和王煥叫陣時，王煥罵道：「你這廝是個文面俗吏，安敢抗拒天兵！」宋江答道：「王節度，你休逞好手，我這一班兒替天行道的好漢，不到得輸與你！」按宋江的說話，反抗中央只為替天行道，兄弟因為替天行道，就不會輸給官軍，充滿反抗政府的思想。

　　六　軍事上描寫細膩

　　上文有提及羅貫中是「有志圖王者」、並傳說曾協助過張士誠。《三國志通俗演義》卷十一「諸葛亮二氣周瑜」提及拖逢船時注：「此船極快，兩浙人呼刳子船，淮南呼艇船」。（註九）可見羅貫中對軍事、水軍有相當了解。

　　本回章節前半，先有說宋江派人偵查官軍動向，表明偵查人員的條件和要求，像李逵一類的惹事之人不可負責偵查軍情。後有詳細說受高俅軍事策略及部署。文中中後半，劉夢龍和党世雄水軍至梁山泊：「盡是蘆葦蒹葭，密密遮定港汊。這裏官船，檣篙不斷，相連十餘里水面。正行之間，只聽得山坡上一聲炮響，四面八方，小船齊出，那官船上軍士，先有五分懼怯，看了這等蘆葦深處，盡皆慌了。怎禁得蘆葦裏面埋伏著小船，齊出衝斷大隊。」當中說及水軍行軍情形，以及梁山泊水軍埋伏，描寫細膩，充分反映出羅貫中對軍事上有豐富的經驗。

　　總結


　　書中歌頌反抗政府的好漢，讚揚梁山好漢的行為是「替天行道」，無形助長了民間草莽文化，而宋江因為選舉「忠君」，卻令一眾兄弟損兵折將，最後宋江又落得被毒死的悲慘結局，有異於中國的「忠君愛國」思想，另一方面，《水滸傳》在軍事的細膩描寫，更成為每有民變時的「軍事寶典」，清人劉鑾《五石瓠「水滸」小說之為禍》記明末張獻忠以水滸作軍事教材教育兵將：「張獻忠之狡也，日使人說《三國》、《水滸》諸書，凡埋伏攻襲效之。」至太平天國之亂時，清將姚瑩給胡林翼的書信中說服太平軍用兵：「熟于《三國演義》、《水滸傳》，用兵頗有紀律，詭計百出。」曾國藩於《賊情匯纂》總結太平天國用兵戰略戰術時稱：「其取裁《三國演義》、《水滸傳》為尤多。」（註十）無怪《水滸傳》一書被稱為反書，為統治者所畏懼。

　　《水滸傳》是中國第一部以白話寫成的長篇小說，當中的若干特色包括半文半白，繼承了宋代話本小說和元代戲曲風格特色，篇幅長，篇首詩及篇尾詩等等，其中如第一回以前的引首，相當於宋元小說話本的「入話」，而文中各回都以詩詞作結尾，中間插入大量?文，總括而言，都保留了講唱文學的特點，（註九）對後世的文學創作及小說發展影響深遠，後人接《水滸傳》故事，有《後水滸》二種：一名《蕩平四大寇傳》，有賞心主人為之序；一名《後水滸傳》，為陳忱著，以混江龍李俊至海外開國。又有所謂《續水滸》者，一名《蕩寇志》，為俞萬春著，故事以宋江沒有被招安再作創作。時至今日，《水滸》仍是文藝創作，舞台表演，以至電視劇的常見取裁，當中的故事更是深入民心，可見其影響之深遠。



註釋

註一：中國小說史　郭箴一著　台灣商務印書館發行　民國六十六年十月　Ｐ２２９
註二：水滸傳原本和著者研究　羅爾綱著　江蘇古稽出版社　1１９９２年６月　Ｐ７
註三：水滸傳原本和著者研究　羅爾綱著　江蘇古稽出版社　2１９９２年６月　Ｐ９
註四：水滸傳原本和著者研究　羅爾綱著　江蘇古稽出版社　3１９９２年６月　Ｐ８
註五：水滸傳原本和著者研究　羅爾綱著　江蘇古稽出版社　4１９９２年６月　Ｐ１０
註六：水滸傳　施耐庵著　風華出版事業公司　１９９１年１月　頁一　「水滸傳」校註記
註七：宋代地域文化　http://www.bookschina.com.tw/1343922.htm
註八：中央研究院　漢籍電子文獻　瀚典全文檢索系統 2.0 版　http://hanji.sinica.edu.tw/index.html?
註九：話本小說簡史　張兵著　山西人民出版社　Ｐ７２～７３
註十：水滸傳原本和著者研究　羅爾綱著　江蘇古稽出版社　5１９９２年６月　Ｐ９

參考書目

水滸傳原本和著者研究　羅爾綱著　江蘇古稽出版社　6１９９２年６月
水滸傳　施耐庵著　風華出版事業公司　１９９１年１月
中國小說史　郭箴一著　台灣商務印書館發行　民國六十六年十月
話本小說簡史　張兵著　山西人民出版社　２００５年５月
明清小說名著導讀　陳文新　湯克勤著　武漢大學出版社　２００８年１０月
中國小說史略　魯迅撰　上海古籍出版社　２００１年１２月第６版

[ 本帖最後由 紀曉嵐 於 2010-5-30 14:33 編輯 ]

關二哥

僧兄又有原創作品了喔！

再次高亮顯示表揚！ ^^

紀曉嵐

僧格兄作品多為評論，實在甚佳，期待你日後的文學創作︿︿

僧格林沁

原帖由 關二哥 於 2010-5-28 00:15 發表
僧兄又有原創作品了喔！

再次高亮顯示表揚！ ^^

那是早一點的方品，很多地方都有待修改。

僧格林沁

謝長官的鼓勵。

納蘭性德

找天會看水滸傳，再來討論

另外一問：
不知道先生喜歡那個版本？

僧格林沁

各有各好。　基本上喜歡一百二十回本，因為多看一回故事，就是多看一回故事。　可是認真思考，田虎王慶的故事其實不說也罷。　金聖嘆版刪了很多，可是其實刪得不錯。　水滸的版本問題，日後可以再撰文討論。

關二哥

原帖由 僧格林沁 於 2010-5-29 01:56 發表
各有各好。　基本上喜歡一百二十回本，因為多看一回故事，就是多看一回故事。　可是認真思考，田虎王慶的故事其實不說也罷。　金聖嘆版刪了很多，可是其實刪得不錯。　水滸的版本問題，日後可以再撰文討論。 ...

歡迎繼續發文討論！

因為二弟對水滸傳的版本一無所悉，希望可以有機會學習一下

紀曉嵐

其實中國四大文學經典，我只熟讀三國演義！水滸傳　紅樓夢等我卻都沒有翻過，很想找個機會買來讀讀！

關二哥

原帖由 紀曉嵐 於 2010-5-29 16:07 發表
其實中國四大文學經典，我只熟讀三國演義！水滸傳　紅樓夢等我卻都沒有翻過，很想找個機會買來讀讀！

我只熟讀西遊記（從頭到尾看過至少三遍），
三國演義看過一半，
其他都不大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