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作小說

宮雨

秋夜中，涼風陣陣吹送，捲起一地殘葉
雨
無預兆的忽然落下
大清國新任領班一等睿英侯－宮雨，於書房中埋首應付著像是無窮無盡般的公事文件．．．．
忽地，一道人影一身白衣，輕而易舉的踏入了戒備森嚴的睿英侯府，逕往侯府書房而去
呀的一聲，白衣女子推門而入，神色自若的往椅上輕坐
宮雨先是微怔，看清來人面貌後，隨即微笑道：[是妳]
白衣女道：[是我]
宮雨起身走向白衣女身側靠椅，坐下後，道:[闊別多日，妳．．一切還好嗎？]
白衣女不答，冷笑道：[時過三更，睿英侯~~~爺如此勤奮，夜以繼日的處理國務，佩服佩服]
宮雨又是一怔，續問道：[當日天國國都失守，城破國亡，兵荒馬亂之中，妳我夫妻從此分別，我無時無刻記掛著妳，天幸莫鄾妳平安無恙，卻又為何不來與我相見，連封平安信也不差人來送？]
原來來者竟是太平天國副相之一，同時也是天王親詔賜婚，宮雨的結髮妻子君莫鄾！！
君莫鄾聞言更是冷笑不已，道：[莫鄾何德何能？得大宰相．大侯爺百忙之中分神眷顧，真乃三生有幸！]
宮雨苦笑道：[為何妳說話總要令我難堪？妳我夫妻相見實屬不易，就不能說些溫心體己話？]
語畢，熱切的目光投往君莫鄾側臉，心想：[歷經滄桑，莫鄾的風貌依舊]
遙想當日洞房風光，與君莫鄾間的閨房艷趣，宮雨心神俱醉，不由得伸手握住君莫鄾柔荑
君莫鄾卻似有萬千心事，低頭顰眉凝思不語
直感到宮雨的手溫後，才恍若初醒的，道：[假若夫君真還眷戀夫妻之情，只要依我一事，此後妾身願與君白首偕老．生死相隨]
宮雨柔聲道：[不用問了，為夫無不應允]
君莫鄾將手輕輕抽回，雙目注視著宮雨，問道：[當真？]
宮雨正要答應，忽又正色道：[只要非關朝政國事．為夫去留進退，百件．千件，總是聽夫人吩咐]
君莫鄾站起身來，哼道：[那麼．．就沒什麼好說了]
正想開門離去時，宮雨一個閃身，已擋在門前，急道：[莫鄾．夫人，有話好說]
君莫鄾怒道：[讓開，你儘管顧好你的相職爵位吧]
宮雨嘆息道：[世人誰不愛名利？但妳我夫妻相知多年，妳該知我為人，雖不敢說無視名利，卻也絕非是熱中宦海的名利奴客]
君莫鄾哈的一聲，道：[大宰相．大侯爺心懷天下是吧？]
宮雨道：[是！]
兩人雙目對視，片刻後
君莫鄾戚道：[君！醒醒吧，多了宮雨．天下是這樣，少了宮雨．天下還是那樣]
一抹苦笑，宮雨搖頭不語
君莫鄾再次怒道：[那好！你顧你的天下，我過我的生活，讓開]
話聲剛落，君莫鄾盛怒下遽然出手，右手食指點出，一指攻三路，點往宮雨眉心．喉間．壇中三處要穴
宮雨知道，只要自己一側身躲避，君莫鄾出了睿英侯府後，再想尋找，無疑大海撈針
當下不及細想，也是食指平伸，一指三路，接下君莫鄾來勢
這套指法名為飛花點翠指，取名自江陰抄本文板十二琵琶曲中一曲，原係夫妻當年恩愛之時共創
指法功成以來，兩人也從未對敵施展過，想不到首次攻敵，竟是用在兩夫妻身上
雙方指力對擊．真氣衝撞，宮雨身子一晃．君莫鄾微退兩步，身型一穩後，君莫鄾左右手食指齊出，雙指攻六處
宮雨心憐愛妻羸弱，又知妻子懷有宿疾，不敢再強接硬碰，無奈下只得向旁一讓
君莫鄾更不多言，順勢化指為掌，掌力催發，破門飛身而出
黑夜下，白衣憑風飄動，如若雲煙飛空
宮雨隨即跟出，連聲叫道：[莫鄾，回來．回來]
兩道身影，一前一後．一避一逐，風雨之中，各自施展上乘輕功
君莫鄾雖起步在前，但兩人身法相當，宮雨雖始終追不上這數步之遙，君莫鄾卻也擺脫不得
移時過後，君莫鄾終歸女子，體力稍弱，疲態已現
宮雨漸漸趕上之時，君莫鄾倏忽轉入路巷，宮雨略晚數步，跟著彎入
卻見一團銀針撲射而來，正是君莫鄾獨門暗器瑤臺銀針，宮雨雙掌化圓，卸去銀針攻擊
銀針固然無功，這一耽擱間，君莫鄾的身影卻也去遠
宮雨心知時機已逝，只能呆立看著君莫鄾身影漸遠，乃至無蹤
雨勢更劇
宮雨就這樣任由風雨侵襲，臉上一道一道流下的，不知是雨亦或有淚？
忽然
轟的一聲，天雷炸響，使人驚魂失魄
同時，一道掌風藉著風雷聲掩蔽，擊往宮雨背門．．．

[一]

宮雨

待得宮雨驚覺，掌風已然臨身，無論抵擋或閃避皆勢在難行
宮雨只得氣凝於背，同時身型向前一縱，稍稍化解來勢，饒是如此
砰的一聲，宮雨仍教這股巨力給震的心肺一痛．口嘔朱紅
連忙運行真氣療傷，一面回身應敵，只見來者夜行勁裝黑紗蒙面，卻是體態纖細，竟是名女子！
正想喝問，黑衣女攻勢又至
當下雙掌揮洒，連拆數招後，掌力一吐，封住敵勢，喝道：[印雪飛鴻掌，姑娘是峨嵋高足？為何暗夜襲擊宮某？]
黑衣女冷道：[未必！]
黑衣女收回雙掌，再攻出時，招式斗變，化掌為爪逕取宮雨面門
宮雨驚道：[雲南方家的雁行爪！]，識得此招厲害，不敢怠慢全神應招，兩人就在漫天風雨中搏鬥起來
宮雨連夜奔馳，內力本已有損，又受掌傷，心中有意罷鬥，問清原委，黑衣女卻是着着進迫．招狠式辣
宮雨竟尋不出機會開口，連鬥數十招過後，宮雨見黑衣女出招狠毒，不由得漸有怒氣，出招也漸不留情
就在戰況越見凶險之際
轟∼轟∼轟，雷聲連響，本就滂沱的雨勢更盛，受到黑夜暴雨的影響，兩人同感對方如若隱形，同時一呆手下一停
此時雙方若有人要退走，原可輕而易舉，偏是一者不遺餘力志在必殺．一者心有疑慮意在擒敵
兩人竟又在此目不見耳不靈的惡劣情況下索敵遊鬥起來
這之間黑衣女卻佔了便宜，一樣是耳目失靈，只能在敵招臨身時的最後一刻才來得及反應拆解，攻敵也僅憑感覺臆測
黑衣女嬌小輕盈，宮雨卻是高頭大馬，雖是同樣盲目發掌，無形中佔了不少優勢！
果然沒一盞茶時間，宮某已連遇凶險，縱然仗得身手矯捷，屢屢在千鈞一髮之際避開，沒再多添傷處，心中卻不由得漸有退意
正為難之際
雨　來時迅捷去也急，逐漸歇息下來
宮雨見多識廣，與黑衣女交手至今，已看出黑衣女雖然招數精妙，內力卻頗弱於己
這時視力稍復，依稀可觀黑衣女身影，精神為之一振，招路一改，盡使大開大闔的古樸招式，招式固然平平無奇，卻含渾厚內勁
頃刻之間，便大佔上風，又鬥數招，宮雨左手一記圈手，纏勁黏住了黑衣女動作
跟着暴喝一聲，右掌一招五丁開山直擊黑衣女胸膛，黑衣女明知掌力不如宮雨，無奈身法被制，只得回掌硬接
掌力對撞，力強者勝
黑衣女立感渾身一震氣血不暢，被宮雨掌力連逼五步，宮雨抓準時機，飛花點翠指絕技再施，封住黑衣女脅下穴道
宮雨正想上前揭下黑衣女面巾,忽聞身後風聲大作，一條魁偉身影自巷上屋簷急奔而來！
與黑衣女同樣的裝扮，身法卻是輕快許多，顯見黑衣人功力較之黑衣女更為深厚
宮雨看得暗自驚心之時，黑衣人也已接近兩人，從屋簷上一躍而下，黑衣人於空中左右手輪番出擊，眨眼間連揮七拳
宮雨駭道：[巧撲七星！]
危急下足尖一點，身子輕飄飄的縱起，雙掌齊出，竟與黑衣人同樣連環七擊
雙方招式相像，會招過後，黑衣人與宮雨擦身而過，腳步毫不停留，奔向黑衣女位置，伸手一拍黑衣女被封穴道，喝道：[天女走！]
兩人不多停留，同施輕功，猶似兩頭飛鳥般，躍上屋簷而去
宮雨定立當場，手撫胸口，喃喃自語道：[天女？賓天秘式巧撲七星！難道．．天軍餘孽尚存？]
適才與黑衣人對擊，黑衣人拳勁沉重內力精湛，宮雨給引得舊傷發作，這時胸口疼痛不已
抬首遙望天際，雲散雨停．天色漸明，原來已到了清晨時分


［二］

宮雨

待宮雨回到睿英侯府，已到辰時時分，侯府內正為了宮雨的無故失蹤，人人張忙的似無頭蒼蠅一般
見得宮雨回府，眾人心中皆喘了口大氣
侯府管家姜郁忙迎上前去，道：[謝天謝地，侯爺總算是回府來著！早上伺候侯爺梳洗的春雨跟夏滿來說，侯爺不在房中，一問之下，整座侯府竟是沒人知道侯爺下落！原說要派人去找，又怕宣揚開來，教外人知道，為了侯爺沒去早朝，萬歲爺從宮中派了兩名侍衛大人來問，秋少爺要我回說侯爺病了，萬歲爺又再派人來問病情，又說要叫太醫．．．]
宮雨聽他囉囉唆唆的念個沒完，不耐煩道：[行了！行了！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去，秋少爺跟孟少爺呢？]
姜郁見宮雨神色不佳，忙陪笑道：[回侯爺話，兩位少爺都在書房中]
宮雨嗯了一聲，逕往書房走去


宮雨踏入房中，只見秋楓與孟如霧兩人相鄰而坐，都是一臉憂心忡忡樣子
見是宮雨，兩人同時一喜，站起身來，一個道：[侯爺]．一個道：[大哥]
宮雨往書案後走去，微笑道：[兩位弟弟不用多禮，請坐]
原來秋楓與孟如霧的父親皆是太平天國時期的將領，宮雨仕於太平天國昔時，兩人統歸宮雨軍帳調派
五年前，天京失守，兩人為掩護宮雨脫險，力戰而亡
宮雨感念兩人袍澤之誼與救命之恩，將秋楓與孟如霧接於府中撫養，從不以恩主自居，喚兩人為弟，三人感情甚篤
秋楓心思細密．少年老成，行事循規守禮，雖與宮雨親近，總還是恭恭敬敬的稱宮雨為侯爺
孟如霧卻是豪邁爽朗．不居小節，內心既視宮雨如兄，口上便也直呼宮雨為大哥了
秋楓與孟如霧雖年方弱冠，卻是各有所長，無論於公於私，隱如宮雨左右手般重要
孟如霧笑道：[大哥這一手可真帥！變戲法般的消失，唬得姜老頭兒面色如土，一會拆牆搬屋的找大哥，一會又囔著要長隨們快點出門去找，萬歲爺派人來問時候，我看姜老頭連屎都要給嚇出來了！哈哈]
宮雨聽完只微微一笑
秋楓較為心細，看出宮雨氣色不佳，忙問道：[侯爺，受傷了？]
孟如霧道：[秋聖人總是杞人憂天，依大哥的地位威望，誰敢老虎嘴裡拔牙？就算真有無知歹輩，憑大哥身手，又有誰能傷得了大哥？]孟如霧雖對秋楓所言不以為然，雙目卻也自然往宮雨面上注視，見宮雨臉色蒼白．呼吸微亂，訝異慌張道：[大哥像是真的有傷！不知要不要緊？是否要請大夫？]
宮雨搖頭道：[有累兩位弟弟擔心，愚兄傷勢不重，調息片刻．休養幾天即可，倒是有事要與兩位弟弟商議！]
當下將昨夜遭遇，一一詳述，秋楓與孟如霧兩人聽完後，心中均對宮雨昨夜連番際遇感到詫異！其中又牽扯到宮雨與君莫鄾間的紛爭糾葛，兩人一時均難措辭，宮雨也正盤算，三人就這樣默坐於室，各自思索
足有移時，秋楓先開口道：[那黑衣女與黑衣人不知是何來歷，侯爺可有端倪？]
宮雨神色凝重，頷首道：[據我推測，定是天軍舊部]
孟如霧問道：[大哥因何這般確定？]
宮雨彷彿不勝感嘆，嘆道：[這都是久遠前的事情了，唉！當年，前．後太平天國幾次發生諸王．諸將爭權內鬨，後天國天王洪秀霆記取教訓，認為諸王與諸將皆不足倚仗，為求自保，天王從天國境內選出數千少男少女，大多十幾來歲，甚至尚在沖齡！灌輸勤王思想以及傳授武藝，充作天王侍衛，號為天勤軍，天勤軍男子稱天兒．女子稱天女，那黑衣人招呼黑衣女撤走之時，便喚她為天女，此為其一]
頓了頓，宮雨續道：[再來，天王嗜武，天國國盛之時，曾幾次下令徵集各家武學秘笈，或令上繳秘笈．或令默寫謄抄，雖不能說包羅武海萬象，卻也羅致了不少各門各派秘本，天王的武學天份也當真驚人！閉關苦思年餘，居然從各家秘笈中取長捨短．融會貫通，另行創出兩套絕學！其中一套名為賓天秘式，賓天秘式共分九式，天王創招後，依天勤軍成員位階與悟性，不一傳授，我雖非列天勤軍內，卻也曾因軍功，得獲天王傳授賓天秘式前三式．．．]
語畢後，宮雨遙望窗外，不知何故，竟爾出神
秋楓猜測其中牽涉宮雨隱私，伸手偷偷拉了拉孟如霧衣角，道：[侯爺若沒有事吩咐的話，我跟如霧是否先行告退？以免打擾侯爺療傷]
孟如霧會意，也道：[是，大哥一夜勞累，也該好好將養]
宮雨緩緩收回目光，微笑道：[兩位弟弟不必如此，我們兄弟三人義氣相投．心意相通，大哥事無不可對兩位弟弟言，賓天秘式這部武學，最為獨特之處在於毫無兵刃拳掌上的限制，拳法能施．掌法能施，單刀．長劍亦可，全依個人的習性與路數而定]
說到這裡，宮雨不由得嘆道：[洪秀霆文武兼備．慎謀能斷，不能不算是一代人傑了！可惜他始終不明白，自古成大事者，憑藉的不是才智謀略，更不是武功天下無敵，臣心．民心．軍心，才真正是可供逐鹿資斧！]
秋楓．孟如霧對望一眼，均想：[大哥素來凝重，喜怒不形于色，今日卻有些反常]
原來宮雨昨夜接連遭逢奇變，先是與久別愛妻重逢，偏又一言不合，旋踵分離，而後又遭遇故朝之人伏擊，雖然個性堅毅，卻也不禁黯然，這時宮雨察言觀色，猜到兩人心思，微微一笑，道：[思及往事，難免有所感嘆，話扯遠了，愚兄得傳三式賓天秘式後，修練之下，果然威力無窮，愚兄也是個習武之人，這時適領三式．未窺全豹，不由得心癢難搔，累次趁著建功，天王愉悅之時，請求傳授餘式，洪秀霆總是不置可否，愚兄深知洪秀霆雄猜多疑，從其反應得知，他對我難免防備，也就不再碰那個軟釘子了，後來局勢丕變，天軍處處失利，清軍一舉進犯天京，天勤軍死戰護城，將要失守之際，天王宮殿忽然冒出大火，想是天王下令自焚，我原以為天勤軍偕同天王盡亡於此役，想不到昨夜卻又再次見到賓天秘式，正因如此，愚兄才如此肯定黑衣人與黑衣女的身分來歷]
這時宮雨想到，自己也就是在那人生中最倉皇．失意的夜，與君莫鄾夫妻分離，心中一酸
秋．孟兩人也同時想到父親慘亡當日，三人思潮起伏，各自神傷
良久良久
宮雨才回神，道：[現下有些事情要勞煩兩位弟弟，楓弟請去替我打發侍衛，就說我偶惹風寒，無甚大礙，明日即可上朝，霧弟向來與府中長隨廝混得熟，就替愚兄挑選四．五十名身強體健．辦事精細之人，分往各地打探夫人下落，記著，縱然見到了夫人，千萬不可上前打擾，只要回報行蹤即可，我自有主意]
秋．孟兩人站起身來
秋楓行禮道：[是]
孟如霧卻是笑道：[得令！小弟即刻替大哥點兵，擒捉大嫂回府團聚]
秋楓皺眉道：[連侯爺跟夫人你也拿來開玩笑，好沒規矩]
孟如霧道：[秋聖人又想教授你那套君子規範？]
秋楓道：[豈敢！豈敢！孟大俠武藝高強．行事粗野，一言不和便是老拳相對，區區雞肋．經不起尊駕一擊]
孟如霧回嘴道：[好說！好說！秋聖人道學先生，講起方圓．規矩來，三天三夜也沒完沒了，動手是不必了，餓也能餓死我來！]
秋．孟兩人雖然感情交好，卻是作風別異，宮雨早習慣兩人為細故鬥口，不再言語，擺手示意兩人退出
閉目運行真氣療傷後，還聽到兩人退出門外猶自爭論不休，不禁嘴角微揚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