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中虎豹二

莫日根哈日查蓋

陈亦度只觉得自己置身在炙热的沙漠中，汗水刷刷的往下流，能喝的早就一滴不剩。他步伐沉重的大步走着，眼睛被骄阳刺得几乎无法睁眼，只能感觉光度的不同来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但是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来，就是死路一条。

只到他看到一个不断流出清水的水源，快要虚脱昏厥的身子陡然精神起来，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去到水源那边，喝到再也喝不动方肯罢休。

“哇？甘饮得？”一个男子声音响起，“之前个两日成只死狗甘，灌都灌吾入，今日居然甘配合？”
“佢琴晚烧到痴线，严重脱水，唔想死挂仲唔丧饮水补充？”这是一个年轻的女声，不甚硬气，但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威势。陈亦度极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奈何左臂被一根细长针头插入，冰凉的液体流入体内，不久就把他仅有的清明也拍散了。

(哇？这么能喝？前两天就要死的样子，怎么灌水都不行，今天居然这么配合？)
(他昨晚发烧，严重缺水，不想死的话还不疯狂喝水补充？)

陈亦度在沙漠淹没他前爬起身，抬头看看夜色，一边走一边等待。等到陈亦度看到头顶上重重黑幕一点点的变淡，变成墨蓝，深蓝，浅蓝……再成为一团没有边际的白昼，如旭日东升。

他醒了。

随之苏醒的是那叫嚣过度的感官细胞，他只觉得每个细胞都痛得要命，像是在撕扯他的皮肉，绷紧他的神经。他警惕的看看四周，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房间里目前除了他就没有别人，但是头上还带着冰度的退烧贴证明不久前这里有人在照顾他。房内也十分简洁，除了他躺着的床，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像是学习书桌的搭配。桌上什么都没有，倒是椅子被搬到床前，被坐到磨损的椅子坐垫和掉漆的椅子支架可以证明主人应该是不太看重物质生活，又或者是生活水平一般的人。

“冇问题冇问题，啱啱帮佢换左毛巾。我再睇下点，咦？”来人感受到陈亦度凌厉的目光，不由得往后退退，“娜姐你就离break 完系咪？唔阻你先啦，迟啲再讲。”
“你同边个讲电话？”陈亦度声音嘶哑，双手扶着床边就要起身。
“大佬啊，千奇咪乱郁！”来人赶紧按下他，“咪娜姐咯，金娜，护士黎嘎。你条友仔好彩死唔去，靠晒人地啦！啱啱佢上班放break，咪打电话问下你的情况咯。我今日放假，咪过黎照顾你咯！”
“范川，甘，阿叔知嘛？”
“应该唔知，你都冇去医院。”范川帮他掖好被角，“呢度系娜姐屋企，呢间本身系佢细佬的房，不过人宜家上左大陆读书，就吉左出黎。佢话你彻底昏迷前仲系甘话唔好去医院，就估到系唔想屋企人知。我打电话黎都被佢问左一轮先俾过黎。”

(没问题没问题，我刚刚帮他换了毛巾。等我再看看他的情况。咦？娜姐你是不是快小休完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晚点聊。)
(你和谁通话？)
(老大啊，千万别起来！就是娜姐，金娜，护士来的。你这家伙运气好没死掉，全靠她啦！刚刚她是休息时间，就打电话问一下你的情况。我今天放假，就过来照顾你啦！)
(范川，那，叔叔知道吗？)
(应该不知道，你都没去医院。这里是娜姐的家，这间本来是她弟弟的房间。不过人现在在内地读书，就空了出来。她说你在彻底昏迷前还一直说不要去医院，她就笃定你不想让家人担心。我打电话也要被审问了才能过来。)

陈亦度也不多语，任由范川给他喂水喂药喂食，洗脸洗身洗伤口。只是范川甚少做这种事情，就算金娜教了两天也有点手忙脚乱。不小心就扯到陈亦度的伤口，害他倒抽一口气。

“忍住啲啊！你知我唔系专业的……”
“唔好咪咪摸摸，快手搞定啦！嘶——”

(忍着点啊！你知道我不是专业的……)
(别磨磨蹭蹭的，快点做完它！嘶——)

终于把事情都处置好了，范川扶陈亦度躺下。陈亦度毕竟才刚刚才醒来，精神也不算很饱满。正要闭上眼睛休息，忽然想起什么，猛然睁开眼睛：“范川，我件外套呢？”
“外套？哦，系出面挂住。娜姐话个晚落雨，见到你的时候成只落汤鸡甘，就帮你换晒啲衫挂系出面啦！”他看看陈亦度，一秒读懂内涵，“个啲钱，全部都湿晒啦！人地仲一张张帮你分开晒干，佢话你的现金系五万零五十五蚊。仲有张银行卡同八达通唔知价钱，等你醒翻就确认下wor！”

(外套？哦，在外面挂着。娜姐说那晚下雨，看到你的时候都成了落汤鸡，就帮你换掉衣服挂在屋外啦！那些钱，全部都湿掉啦！人家还一张张帮你分开晒感情，他说你的现金是五万零五十五元。还有一张银行卡和八达通卡不知价值，等你醒来就确认一下！)

他比赛的奖金是五万港币，剩下的零头应该是比赛前身上仅余的家当。他舒了一口气，正欲闭目静养时，范川的话又响起来：“系啦，娜姐话你醒翻就睇下张单，佢唔系白白帮你的。”
陈亦度接过单子，上面龙飞凤舞的字迹无不彰显主人那肆意飞扬的性格，但是在白纸上却能保持整齐的一行行的写却也透露着她是守规矩的人，只是有的放矢。

（对啦，娜姐说你醒了就看下单子，她可不是白白帮你的。）

陈亦度拿起单子，纱布，消毒药水，退烧贴，退烧药，一次性针筒......算起来也不过二百多港币，和看一次私家诊所相若，还有这么贴心的服务，怎么算都是赚了。只是这个护士的作风......他有点琢磨不透，白衣天使不是该无私奉献吗？怎么这么锱铢必较？

“你唔系霖住赖账吗？”范川看着他紧皱眉头，道。
“边系，赖账个话我仲有命出去咩？”陈亦度嘴边勾起一抹冷笑，“呢个人，都几得意。”
“顶天立地女汉子，最好咪乱霖野。”范川坐在旁边开始玩手机，“唔舒服就出声，养好先翻去，费事阿爸又问三问四，问出黎咪又系我被照肺。”
“你点解释我唔翻去？”
“话你被学校拣去参加XYZ交流团，一排都唔翻咯。”范川手指在5.5寸的屏幕上翻飞，“呢啲野，似真似假先有说服力。”
“多得我读design，唔系你晨早穿煲啦！”
“多得你读design，先要搵命赚钱，搞出甘多苏州屎。”范川毫不怜惜身旁的病号，“要我话，你应该翻去面馆帮手，再唔系就读BBA，对抗地产霸权，拯救下可怜的小商户嘛。”
“切。”陈亦度懒得理他，缩回被窝休息。
（你不是打算赖账吧？）
（哪里，赖账的话我还有命出去吗？这个人，倒是有趣）
（顶天立地女汉子，你可别动歪心思。不舒服就说，养好再回去，省的老爸问我，问出来还不是我被教训？）
（你怎么解释我不回去？）
（说你被学校选去参加XYZ交流团，有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去。这些东西，半真半假才于说服力。）
（幸好我学设计，不然你早露馅了。）
（多亏你学设计，才要用命赚钱，弄出那么多麻烦事情。要我说你就该回去面馆帮忙，要么读工商管理学士，对抗地产霸权，拯救一下我这些可怜的小商户。）
（切）

夜色西沉，房间里只有沉稳的呼吸声和噼啪作响的游戏声。忽然，一个突兀的钥匙转动声打破了平静。

“娜姐，你翻黎啦？”

陈亦度一下子被惊醒了，睁开眼睛骨碌碌的看向门口，想看看这个白衣天使，究竟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