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止庙堂十七

莫日根哈日查蓋

蕭巖卻是在裡面找了一個比較平實的石頭坐下，還拉著穆姝。兩人打開帶來的籃子，一塊塊用料繁多色彩鮮豔的重陽糕就展現在眼前。重陽糕以粉面蒸糕遺送，上插剪彩小旗，摻飣果實，如石榴子、栗子黃、銀杏、松子之肉類。又以粉作獅子蠻王之狀，置於糕上，謂之獅蠻。穆姝看著這五彩繽紛的糕點，胃口也勾起來了。雙眼直勾勾的看著這糕點，才想起商隊剛來不久，自己也是忙著處理各種事情，忽略了吃飯，這下子倒是飢腸轆轆了。

“郡王不會介意我們與他分食的。”蕭巖捻起一塊糕點，“張嘴。”
“殿下，這不好吧......”穆姝話語未落，一塊糕點已經堵住了她的嘴。她只能略微狼狽的吞嚥下去，差點還噎著了。
“慢點慢點，這裡還有很多啊。娘子當真如此飢餓？”蕭巖幫她擦去嘴角殘留的糕點，“還是惦記餵食的人啊？”
“蕭巖！”穆姝又驚又怒，“這可是皇陵！”
“郡王身前風流新聞不斷，他老人家不會介意的。”蕭巖道，“你知道他最怕什麼嗎？”
“國破家亡，民不聊生？”
“錯，”蕭巖望天，“是孤獨，無休無止的孤獨。所以後來仲平兄大仇得報的時候，我們就讓他來陪伴郡王了。”
“一身鐵骨，千古忠義。”穆姝道。

蕭巖順手又從籃子裡摸出一壺酒，那是上好的菊花酒。可是出自京城雲來居，向來到了這些時節，節令酒水一壺難得，蕭巖一拿就拿出了三壺，看來和雲來居主任相交匪淺。
“就是廣州五大商家，過節也只有兩壺。殿下好大的面子，一拿就是三壺。”
“你要是喜歡，回頭我叫小石頭再送幾壺。”蕭巖淡淡一笑，“這裡也有云來居，不過賣的不多。”
“你在西域打拼多年，習慣喝這些清淡的酒嗎？”穆姝聞著甘甜的酒香，忽然想起什麼。
“烈酒性躁，如果去殺敵固然不錯，卻不能用於朝堂。”蕭巖仰脖把杯中酒飲盡，“如果不以平靜之心，步步謹慎，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那你的傷......”穆姝想起那日毫無防備的晉王，不由得心中一緊。
“什麼傷？”蕭巖一臉不明，“本王九歲赴邊疆，經歷大小惡戰上百，身上傷痕無數，不知道娘子說的是哪一道？”
“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本王可不知道，”蕭巖臉上浮出一抹可疑的笑容，“不過我不介意，娘子親自看看。”
“別！”穆姝趕緊跳起來，“殿下不要嚇我！”
“好姝兒，我怎麼捨得嚇你？”他笑著拿起另一塊糕點，“可別讓本王再聽到你肚子的打鼓聲。”

穆姝不好意思的笑笑，接過了他的糕點，她可不想又被晉王殿下塞得滿嘴都是。不遠處的穆康和列揚武都看呆了，兩個難兄難弟看看對方，一個眼裡滿是我沒見過這麼柔和的殿下，一個眼裡說著我沒看過這麼女兒家的主人，然後就全明白了。

他們把帶來的糕點美酒都分食了大半，剩下的便宜了後面那些竭力隱藏自己的侍衛們。

穆姝看到了蕭桂的石碑，也是簡潔直接。她隨蕭巖一起作了一揖，然後靜靜的看著上面的文字，任由蕭巖打開了話匣子。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十三，我五歲。”蕭巖伸手輕撫墓碑，“他送了我一顆鬼暗金眼黑曜石，送給老七一個鬼暗紅眼黑曜石。這個可是難見，我問他是怎麼得來的，他說，是一個遠方朋友所贈。我知道他想哄我，黑曜石，意為不再哭泣的寶石。當時我和老七在宮中地位尷尬，我又被判為大克之命，加上前朝關於雙生子的傳言，我們時常被欺負。”
“黑曜石，那是在鐵勒境內和安西產出的吧。這鬼暗黑曜石更是難得，侯爺認識的朋友，當真厲害。”穆姝點頭。
“我當時並不知道什麼開國元勳，什麼兩大郡王。只是很高興有一個兄長願意疼愛我們，他常常進宮教我和老七武藝。後來我聽說他是文官，便時常問他，為何武藝如此高強？”蕭巖露出一抹苦笑，“現在想來，著實天真。如果他不通武藝，早就死在白登城下了。”
“他和大王兄一樣，都是真心疼我的人。時常和我說那些奇奇怪怪的異族見聞和戰爭故事，我就想著，什麼時候能親自看看這外面的世界，像仲平兄一樣，做一個有趣的人。”蕭巖忽然想起什麼，“他的兒子如今也這個年齡了吧，可惜仲平兄再也看不到了。”
“聽說小侯爺一直和老王爺住在一起，家人團聚，侯爺即便在九泉下也該瞑目了。”穆姝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小廷策......”蕭巖默然，這個孩子承受了太多的磨難，在總角之齡就學會了察言觀色。以至於即使後來得以歸國，也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樣子。沒有其父的冷靜沉著，也沒有其叔的勇猛好戰。
“殿下，你若不想說，就別說了。”穆姝看他那失落樣子，一時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姝兒，”蕭巖抱著她，“他對我說過，家人難得，緣分天定，如果可以，一定要竭盡所能保護她們。”

遠方的暗哨看著這一幕幕，不留聲色的隱沒在風沙中，復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