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中央集權制的“公天下”因素

子寅

秦漢中央集權制的“公天下”因素




秦始皇在西元前221年兼併六國之後的當年，在朝廷上與群臣們討論，決定廢除自西周以來行之八百餘年的封建貴族世襲諸侯分封制，改行全新的符合多民族、大一統需要的中央集權制度。秦亡之後。此新制並未隨之消失，而是“漢承秦制”(《後漢書•班彪傳》)。再後：曆隋唐宋元明清而不改，都以之用為國家的基本制度。事實也證明：在任何一個朝代，採用此制而且正常運轉者，將會是國泰民安，曆紀長久：如由於某種原因而將此制加以損益者，勢必招致“華夏鼎沸，黎元殄瘁”(《晉書•殷浩傳》)。可是歷史上有一些喜歡言必稱“三代”的人，總願意將秦始皇的某些錯誤或某個帝王的橫征暴虐加在一起，統統作為中央集權制的罪狀而加以批判。如說“廢聖王之制”，謀一家之私。近年的調子更高．謂之“專制主義”、“極權主義”、“專制獨裁”等等，以至於說：中國古代根本就沒有政治文明，只有“封建專制主義傳統”。

情況雖如此說，但畢竟還有另外一種聲音，反映了在認識上卻迥然相同。如唐柳宗元說：“秦之所以革之者，其為制，公之大者也。……然而公天下之端，自秦始。”(《封建論》)清初王夫之說：“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罷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其大公。”即置郡縣為“行其大公”(《讀通鑒論•秦始皇》)。民初章太炎說：“古先民平其政者，莫遂于秦。”(《秦政記》)“平其政”即“使人們在政治上平等”。上述三說都言之鑿鑿，依據於國情，並非托於空言。對於關心中國古代有無政治文明的人來說，應有振聾發聵之功。本人不敏，受上述論說的啟發，想從制度這一層面尋找幾點有關所謂“公”的認識。

一、公傅制——秦和兩漢有無太傅的設置?情況複雜。即使有，但此時的太傅並不同于周朝來自王室貴胄，而是選自不同族姓、階級的高官。因之我稱此制為“公傅制”。據文獻記載，秦朝無三公(太師、太傅、太保)之制，即無太傅。但似有太子傅和公子傅之設。如秦在孝公時，公子虔和公孫賈分別任太子駟(後之秦惠王)之傅和師。秦始皇時，趙高曾“教(公子)胡亥書及獄律令法事”(《史記•秦始皇本紀》)。西漢初無三公，高後時曾設太傅，後省。哀帝複置，位三公上。平帝時初置太師、太保。東漢設太傅。《後漢書•百官志》日：“太傅，上公一人。本注日：掌以善導，無常職。世祖以卓茂為太傅，薨，因省。其後每帝初即位，輒置太傅錄尚書事。”兩漢時期，為太子、皇子封王者設太傅。西漢的第一任太子太傅是叔孫通。太子為後來的惠帝。叔孫通曾對高祖劉邦說：“太子天下本，本一搖，天下動。”《後漢書•百官志》日：“太子太傅……職掌輔導太子，禮如師。”又日：“皇子封王，其郡為國，每置傅一人。……傅主導王以善，禮如師，不臣也。”

二、公吏制——公吏史稱職官。《漢書•百官公卿表》日：“凡吏秩比二千石以上，皆銀印青綬。……吏員自佐史至丞相，十二萬二百八十五人。”這些大小吏員都非“世卿世祿”，而是如今之工薪階層，食有勞，祿有功，罪有罰，一切遵照律令辦事，因之我稱這些職官為“公吏”。皇帝之下，設三公九卿(列卿)組成中央政府。三公：丞相為百官之長，皇帝的首輔；太尉掌軍事；御史大夫為副丞相，掌監察。九卿(列卿)：分掌兵民禮刑及少數民族事務。大小官署分工嚴格，互相制衡；在地方實行郡縣制，另有監察機構。均直隸中央。這套自上而下的行政設置，比較適當地構成了一幅完整的多民族、大一統、中央集權制的政治藍圖，如法輪之長轉．推動著我國的歷史在向前發展。

三、公議制——公議就是“廷議”．也叫做朝議、朝會和大議等。是皇帝與大臣(也有中下級吏員)們在朝堂上定期集會議事的一種形式。所議有政治、經濟、民族、文化、災異等。上朝的大臣有文有武，職位高的有諸侯王、三公九卿、將軍等，低的有大夫、博士、令長及地方官吏等。廷議的特點是不論官職大小，平等發言，自由議事，只要忠於職守，都可暢所欲言。西漢名臣蕭望之曾對宣帝說：“朝無爭臣則不知過，國無達士則不聞善。”(《漢書》本傳)宣帝常鼓勵大臣們積極發言。雖有廷爭面折，仍可集思廣益。我稱此種廷議為“公議”。

四、公選制——兩漢開國之初，尚有不少武力功臣。可是一旦百廢俱興，尤其是建國十年、二十年之後，舊臣凋零，就需要大量補充吏員，察舉、征辟之事應時而興。察舉征辟就是從民間訪求有才有德而又未仕之人，由於征諸鄉里，因有“鄉舉裏選”之說。我稱此制為“公選”。公選的名目很多，有賢良、方正、孝廉、秀才等科。經地方官吏選拔，再到朝廷面試。中選者可給予低級官位，從此進入仕途。也有三老、孝悌、力田等科，獲選者多留在鄉里，為民導師，亦會受到獎勵。

要求一種古代的制度十全十美是不切實際的．要求其超階級超時空更是不可能的。封建的中央集權制能在中國古代運行兩千餘年．已證明了它存在的合理性與生命力，因為它符合歷史發展的需要與國情。正因為如此，所以它是中國古代政治文明的主要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