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能這樣死去

驅牛翁

曾經無數次暢想過我該會是怎樣的一個方式去迎接自己的死亡，是休閒，還是粗暴的，抑或是出乎意料的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去，最終來不及跟世界說聲告別。

我有想過自己會不會最後落得一個百病纏身然後痛苦地離開的結局。這當中也不是毫無道理，因為我是一個經常出入醫院的人，難免會跟醫院搭上一種不該惹的孽緣。我也想過自己最後會不會以勝利者的姿態去面對自己的死亡，而所謂的勝利者姿態就是如世俗所說的那樣攀越了人生的高峰與成就，遂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度俯瞰世間萬物，即使死了也該無悔無憾了。同時我亦算是追求浪漫與儀式感的人，假如能讓我像傳說中那樣史詩式的離世會是多好。場面不需要恢宏博大，只需要到時有三兩個人見證我是如何諾曼蒂克地獻出了自己並成就了一些事，有份看的人將來有個機會口耳相傳我的光輝事蹟即可。

我曾經看過一輯老新聞，說有個農民工猝死在人滿為患的候車大堂上。人們最終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背靠著長椅上很久很久，起初不為意的人只是覺得他只不過是一時昏睡過去罷了。有人報了警描述了情況，在等候警察到來前，有個和尚碰巧經過這裏。在那個忌諱死亡的年代，和尚頂著世俗眼光向死者作了個揖，然後念經超度了他。這是死者在往生路上還能可以回首世間時最後一次感受到尊嚴的時間，那些人來人往的客官也可在這莊嚴的時刻明白到死者為大的意義在哪。

如果我也是這樣不著痕跡地死去，我該是怎樣的一個心情呢？世界很熱鬧，我卻很安靜；世界是如此的熙來攘往，我卻又是如斯的慢條斯理；世界很多事都等待去解決，我卻有理不盡的千頭萬緒與牽掛。生前如何擁抱繁榮與渴望自由，到死了那刻依然可能會是孤苦伶仃、無人問津。徐志摩先生說過「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來。我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正好道出了一個人生輪迴的光采。

這世界一步一步地沉實著，死亡只是在一呼一吸之間，亦同時在眼睛的一開一合之內。或許再忙碌的人，總有一天的情況都該與農民工的命運一樣——實在是太疲倦了，在等待歸家的旅途上不小心睡着了，這一大夢下去便做了永恆。我或許，八九都不離十了應該都會是這樣的結局。沒有怨恨、沒有淚容、一切都是寧靜與稀疏平常。